苏苏敏感地觉察到这个条件是跟自己有密切关系的,因为李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太后的意思,蔺德所纳的妾氏若是能生下儿子来,那这个儿子须过继给玉淑公主,作为嫡长子养大。若然生的是女儿。。。。。。”李音叹了气,握紧苏苏的手,“就要送到府外去,连同那娶的妾氏都不能居于蔺府中。”
苏苏的身子抖动了一下,看向李音,声音微微的发颤:“老夫人同意了。”
李音点头:“她不同意又能如何。”继而抚着苏苏柔顺的长发,目光中的慈爱越发浓重,“苏苏啊,娘从来也没有后悔生了你。因为是你,娘才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如果是个儿子。。。。。。。只怕我早都不在人世了。”
苏苏一怔,忽而明白过来,如果李音生下的真是蔺德的长子,那玉淑公主焉能让她这个亲娘活在世上。这样一想,她不禁握住了拳头,慢慢偎近李音身旁:“那老夫人为何会选了娘亲嫁给蔺德为妾呢?”
李音一笑:“我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不过才几岁上,你外公便牵涉到一起受贿案中被抄了家,家中女眷被充做仆役发配到各府之中。我那时候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老夫人自然是清楚我的身世,加之我粗通文墨行为举止又端正,她向来是倚重我的。另外老夫人虽则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对玉淑很是不满,让我嫁与蔺德为妾,一是拉拢他们母子关系,二来我毕竟是她的人,对我她是知根知底也竟可放心,三则老夫人信佛,有一次我跟她去法恩寺上香,那老住持看了我几眼,说我眉含英气,是难得的贵人相。如此,我便嫁给了蔺德为妾。”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嫁给蔺德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老夫人自是欢喜,玉淑公主对我又是嫉恨又是不屑。而我自己却是忐忑不安,因为命运已经不在我自己的控制中了。”
苏苏仰着头:“娘,那你生下我之后,是不是就被蔺府送了出来。即使是送出来,那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呢?”
李音摇了摇头:“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捉弄人,让人一时欢喜一时忧。我刚生下你,老夫人听说是个女娃,长长叹了一口气几天都没有露面。玉淑已经着人安排我们母女出府的事了。你爹蔺德是个软性子,虽然舍不得你却不敢说什么。出府的事似乎已成定局。然而就在你出生快满月都时候,老夫人突然来了,抱着襁褓中的你竟生出几分怜惜,说了一句,这是我蔺家的长女,如何能在外蒙尘?于是搁下外送的事情不提。玉淑气得回了皇宫去向太后告状,太后自然是要为女儿做主。不过老夫人却也不是好惹的,在太后面前老泪纵横,只言太后惜女,我老妇人又何不如此。太后也就不好说什么,送我们出府的事,也就这样搁下了。只是,就在这当口,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苏苏忙道:“何事?”
“玉淑公主有了身孕。”李音皱了皱眉,“公主有孕是大喜事,我们母女便被人搁在了一旁,再无人问津。我记得那年的冬天,大雪一场又一场不停地下,天寒地冻,冷的人瑟瑟发抖。你才那么一点点大,小脸儿冻得发白,我还真以为你活不下去了。还好我以前做丫鬟的时候人缘算是不错,几个主子面前的大丫鬟时常关照着,也算熬了过去。可是,玉淑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怀到六个月上,竟不知为何小产了。。。。。。”李音沉吟着,见苏苏听得拧眉,便继续道,“她这一小产可算忙坏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整整半年,府里人没有过过安生日子。我住在偏院,时常能听见玉淑尖利的哭声。太医说,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是个男孩儿。”
苏苏咬了咬唇:“可惜了。”
李音的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那一段日子,老夫人、老爷都天天陪着玉淑,我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往来。可突然有一天,玉淑身边的薛嬷嬷却带着一帮子人凶神恶煞地到了偏院,将我押到正堂去。”思及这段过往,李音还是忍不住地激动起来,“不知那玉淑是找了哪里的和尚,只说她小产是因为府中有人冲煞了她,而那个冲煞她的人,便是尚在襁褓中的你。”
苏苏暗自惊心,不能想象当时是怎样一副场景。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便被逐出了府。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蔺德都不敢为我们娘俩求情,蔺府的人都信佛,神佛说的话谁敢违拗。”李音的语气又淡然下来。
苏苏却明白:“这哪是神佛的说的,不过是那玉淑公主一面之词。”
李音摇着头:“不管事实是怎样,玉淑是成功的将我们逐出了蔺府。以后的事情你都渐渐的知晓了,本以为我们要回去再无望的。不想。。。。。。。”
苏苏想着,却皱了眉:“玉淑公主如何能同意我们回去?”
李音却是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玉淑只怕已经过世了。”
苏苏一骇,随即也想到了:“难怪,时隔这么多年,他们怎么忽然就记起我们来了。”说着又皱了眉,“娘,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自然要。你是蔺家的小姐,焉有流落民间之理。”李音的脸上有了一抹光彩,“他们这么千里迢迢来找我们,只怕玉淑并未给蔺家添丁,否则。。。。。。。”蔺家或者还是记不起他们来吧。
苏苏却道:“既是如此,方才娘又为何要推拒?”
李音站起身来,面容忽然变得严肃:“苏苏,你未在士族之家生活过,咱们若是就这样随着几个仆人便匆匆返家,只怕以后在蔺家也没有我们娘俩的立足之地。更何况当年逐我们出府是玉淑公主的意思,自然是得了太后及皇上的许可。如今太后虽已仙逝多年,但皇威犹在,咱们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回去又何来名分之说。”
苏苏沉吟不语,今天这一番变故似乎来得太过突然又太过意外,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李音见她不语,又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苏苏,既然蔺德只有你一个女儿,那你就是蔺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我要让你爹以正妻之礼接我们回府,这样,你嫡女的身份才是名正言顺!”
苏苏心里一颤,忽而觉得被什么东西挤得满满当当,却又一下子空洞洞的。
这边母女俩叙话暂且不提,只说院子里那四五个仆人并丫鬟,整理院子的整理院子,烧火做饭的烧火做饭,采买东西的不停地往院子里搬运物品,井然有序,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的异象自然惊动了周遭邻里,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围在桂花娘子的院子外煞是热闹。
一会儿功夫,午饭便已准备妥当,有个样貌最为齐整的丫鬟上前轻叩了门扉,恭声道:“夫人,大小姐,午膳已备好。”
半晌没有回应,丫鬟又道:“夫人,大小姐,该用午膳了。”
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响,苏苏浅笑立在门口:“劳烦姐姐了,我自己来。”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苏苏。”李音适时的走过来,抬眼看了那丫鬟一眼,“送进来吧。”一边携了苏苏的手到内室去。
“以后你就是世出名门的大家闺秀,要慢慢习惯。”李音嘱咐着,拉她在桌旁坐下,“这些天我会你跟说些府里的规矩,你要记在心里,且不可忘记。”
苏苏应着,心里却惶惑,还来不及细想,却见那敲门的丫鬟引着身后的小丫鬟们进屋,几人齐齐欠身行礼,“奴婢见过夫人,大小姐,夫人万福,大小姐万福!”
苏苏急忙想起身扶她们起来,却被李音按住了手。
李音神色温和,声音中却透着几分严厉:“都起来,上菜吧。”
那领头的丫鬟得了话,立马吩咐下去,其他丫鬟们垂着头都退下,少顷便手捧飘香的菜肴鱼贯而入。
李音目不下视,仿佛这一切极为平常,苏苏却是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这样的场面,她还从未见过。
一时整个桌子都被摆得满满,那领头丫鬟又细细说了每道菜的主料口味,这才退在一边。
“这么多菜,姐姐坐下一起。。。。。。”苏苏见她屏息静气立在一边,便开口相邀。
“苏苏!”李音的声音骤然严厉,“好好坐着吃你的饭就行,其他的事不要多管。”
苏苏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再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音转头看了那领头丫鬟一眼。
丫鬟欠身一福:“奴婢翠深见过夫人。”
李音一沉吟,见她眉眼清秀,身着衣饰鲜亮,长相还颇为伶俐,便问:“你是在哪里伺候的?”
翠深回话:“回夫人,奴婢原先是在老太太院子里专管修剪花木,后来老太太见大姑娘身边人手不够,便拨我去了那边伺候,大姑娘方才出嫁,奴婢便跟着司徒管家到了这里。”
李音点点头,看来翠深不过是个二等丫头,想了想又问:“大姑娘是谁家的?”
翠深答:“大姑娘是三老爷家贺姨娘的女儿。”
李音了然点头,那个小丫头,居然已经出阁嫁人了。思及离开蔺府十几年,恐怕许多事早已不如当年模样,不如就先从这丫鬟身上打探一二。如此一想便道:“你先下去用饭吧,待我们用完膳,你再过来,我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