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午时,跟随着一头驴车,苏年斗风尘仆仆进了黄州城。
进城后,他四顾茫然,见不远处有一王家锦绣匹帛铺,便倚门和卖布的王老哥先胡乱搭讪了一会儿。那王老哥见他芒鞋僧衣,发乱如麻,心里颇不以为然,只随便拿了些麻布粗帛来敷衍他。
苏年斗倒并不介意,挨个用手摸了摸,挑那滑溜顺手些的扯了几尺布,又到隔壁的裁缝铺里找了个裁缝做了一长一短两套布衣裳。付完钱,便只等明日晌午来取衣服。
出得匹帛店,苏年斗就近找了一家小客栈,到掌柜那里打了铺(住宿登记),要了一间小客房,又叫小二送了些吃食上来。吃喝完毕,他粗略算计了一下,一路走来,佛印给的那几贯钱已花去大半。好在已到黄州,再逍遥两日,便去苏东坡那里混吃混喝,倒也不用担心。
这时已人困腿乏,苏年斗懒得再多想下去,把僧衣芒鞋一脱,倒头睡去。
一觉醒来,见尚未抵暮,在客栈里也是无事可做,苏年斗便略一收拾,来在大街上。客栈前是一条青石板路,两边店铺林立,他张望了一下,便随了路人,沿着青石路慢慢向东城走去。
苏年斗初来乍到,觉得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虽也穿村过店,但多是穷乡僻壤,与现代贫困山区无异。这黄州城规模不大,却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医馆药铺、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应有尽有,颇有些繁荣景象。
行不多远,苏年斗忽觉人潮渐涌,随着人流,不觉到了一处勾栏瓦舍,名曰东城瓦子。他心中大乐,这是大宋朝找乐子最好的去处,当下也不犹豫,溜溜达达逛了进去。
进来之后苏年斗才发现,这里有大小勾栏二十余座,货药、卖卦、喝故衣、饮食、纸画、令曲、杂戏,如同赶集一般,倒也热闹非常。
苏年斗来到一喝故衣处,挑了一件粗布缁衣,比试了比试,倒也颇为合适,虽是旧衣,但浆洗的十分干净。与老板讨价还价几个回合,最后以三十大文拿下。
继续闲逛,忽见一处悬壶于门,且有“浴室院”三字牌匾,苏年斗大喜,心想,原来这大宋朝就已经有澡堂子了。进得门后,不但有洗浴之所,竟还有专为客人服务的揩背人,苏年斗搓掉身上的二斤青泥,再用皂角擦抹,清水净身,擦洗干净后换上刚买的缁衣,顿觉心清气爽。
出得浴室,找一无人之处,把那身僧衣一丢,苏年斗摇身一变,已是彻头彻尾的大宋朝正装打扮。
紧挨着浴室院是一个剃剪铺子,苏年斗干脆又花了几文钱,叫里面的小待诏把他乱糟糟的头发梳理一番,束发成髻,用一锦束扎了起来。梳理完毕,苏年斗对镜一看,葵花镜中一翩翩少年也,倒也颇为潇洒。
至此他才明白,佛印这老和尚后来让自己蓄发不剃,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苏年斗逛至意兴阑珊,酒足饭饱,方回到客栈歇息。
※※※
翌日清晨,苏年斗便早早起床洗漱。收拾完毕,结了帐,向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这黄州团练所何在?
掌柜一笑道,“现在何来的团练所,这团练使本不过武臣之寄禄官,一闲职而已,无定员,无职掌,不驻本州,有特殊情况才可带兵。若你是找苏大人的话,可到府衙公廨,或干脆去倚翠轩打听一下。”
苏年斗心想,这掌柜倒是猴奸猴奸的,接着又问道,“倚翠轩,那是做什么的?”
客栈掌柜的一脸坏笑,“公子,自然是逍遥快乐,风流潇洒之地,昔日此地曾有一个老和尚叫佛印,肉身布施,度了这青楼中的一个妓女,此事传遍整个黄州城,从那以后,这倚翠楼便是本地的第一大妓馆了。”
苏年斗听罢,心中暗忖,看来苏子风流,果然名不虚传呀。
在苏年斗的心中,到目前为止,这“妓院”绝对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地也。还记得当初一日,自己和二愣子在月黑风高之夜,脸红心跳地跑到杂货铺孙老头家里听窗户根,里面赵寡妇娇喘吁吁,嗯呀怪叫之声,很是惹得他们心潮澎湃,至今尤绕耳不绝。
今日如此大好机会,怎能放过。
主意已定,他把身上的大包裹寄放在客栈,自己只随身带了二贯铜钱,外加那把黑黢黢的明月宝剑,便直奔倚翠轩而去。
远远地,苏年斗便见这倚翠轩在东城瓦子之内,依街而建。
临街是一座清雅细致的二层小楼,粉墙黛瓦,雕红刻绿的大门,两边绣笼高挑,三五个小娇娘倚门而立。苏年斗偷眼看去,一个个燕瘦环肥,青纱绣裙,朱唇粉腮,****此起彼伏,波涛荡漾,正是墙里销魂墙外道,墙外行人,却闻墙里佳人笑。
苏年斗抚了抚衣裳,内心虽扑扑乱跳,却强装镇定,挺着脖项向倚翠楼走了过去。还未走两步,早有两个小娇娘蛮腰款款地扭了过来,口中娇呼公子大爷便一左一右,把苏年斗拥进了院子。
在北宋时,女子缠足还比较少见,多名妓红伶。缠足之后,女子走起路来便如风吹摆柳,媚态横生,其功效与现代的高跟鞋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年斗刚进得院子,便有一八面玲珑的徐大娘笑着迎了过来,她偷偷用眼打量了一下进来的少年,见衣着简陋,两眼闪烁,便有了主意。
那徐大娘张嘴笑问道,“公子呀,在这里可有相熟的姑娘吗?”
苏年斗哪里见过这阵式,早憋得满脸通红,把脑袋胡乱摇了摇。徐大娘掩嘴笑道,“那公子跟我来吧,我给公子介绍一个好姑娘。”
原来青楼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客人自己点的灯笼,若无人介绍而来的散客,便是少年配徐娘,老夫着小鸟。但这里的半老徐娘,亦不过二十几岁,非是人老珠黄的流莺可比。
在许多青楼中还有花榜一说,花榜的花魁名妓是不在其列的,若要摘得花魁,是需要先过非诚勿扰这一关的,如果二人相谈甚欢,王八看上绿豆了,接下来便是芙蓉帐暖度春宵,若话不投机,就是送君千里不留行了。
苏年斗本待一进门便道出来意,可嘴还未张,已被那徐大娘带进后院。
“既然进都进来了,管他呢,且先长长见识再说,”这样一想,苏年斗便也心安理得,跟着那徐大娘穿廊过院,直向后面走去。
一路上是小屋排排坐,不时从里面传出莺歌燕语,娇娆之声不断,丝竹之音不绝。
到得第二进院落,徐大娘方停下了脚步,高呼一声,“海棠,接客!”。话音刚落,只听鸾佩声响,一雕花小门从里被轻轻推开,走出一个年约二十许的女子。
这女子长得眉清目秀,身着绮罗裳,腰系青花襻,上系两块玲珑美玉。出得门来,这女子款款来到苏年斗面前,双手相叠,腰身微曲,道了个万福。
苏年斗正要还礼,忽然犹豫了,此时是该握手还是拥抱呢。晁大哥的书中虽谈及不少风土人情,但于妓院礼节,却是未着一字。
正踟蹰间,只见那女子娇笑道,“公子,这里风大,小心着了凉,跟随奴家进屋吧。”
苏年斗尚在犹豫,已被那女子半推半拥,拽进屋内。回首之际,见那徐大娘已悄然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