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来,那“海棠”把房门一带,轻轻扣上门闩,回头冲苏年斗娇媚一笑,苏年斗这才有些慌了神。
自己来这儿不过是临时起意,可没打算就此失身了,看这架势有些不对,还是早闪为妙。心中又暗想,不知那二愣子可见过此等仗势,自己此刻肯定是已先胜一筹了,不免又有些得意起来。
那“海棠”却并不猴急,关门便上床,都是那些小毛孩子们做的事。她先让苏年斗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上,自己一边焚香煮茗,一边把苏年斗上下打量了个遍,那眼神如同老猫盯着小耗子,颇有些看你往哪里逃的意味。
苏年斗此时心里亦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再看那“海棠”亦身形窈窕,凹凸有致,虽无少女的青涩稚气,却凭添几分妩媚风韵,转盼之间,眉目含情,一颦一笑,娇喘吁吁,若置于现代,绝对的少男杀手。
不过苏年斗还好,跟佛印老和尚胡混过几天佛法,定力总还算有一些,所以关键时刻,终于咬着牙说道,“姐姐,我到这来其实是来找一个人的,他叫苏东坡,不知姐姐可知他在何处?”
那“海棠”微微一怔,吃吃娇笑道,“我说呢,原来是苏老爷的朋友,我且问你呢,他怎么这么久不来找奴家了呢,难道奴家上次给他唱的《雨中花慢》不好听吗?”
苏年斗一听,心内不免好奇,“难道苏东坡和这妓女还有一腿不成,嘿嘿,看来是真名士自风流,唉,只不知风流与下流又相去几何。”
想到这,苏年斗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着“海棠”的柔荑小手央求道,“姐姐,你再给我唱一遍那《雨中花慢》可好,姐姐仙女般模样,人都说曲如其人,唱出来也定如天上仙曲般好听。”
苏年斗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招肯定管用。
果然,“海棠”听苏年斗如此一说,便笑得花枝招展道,“公子,你可真会取笑奴家,若不嫌弃,奴家便清唱一曲,以博公子一笑。”说罢,轻推苏年斗入座,自己侧身立在一旁,张开小嘴唱道——
嫩脸羞蛾,因甚化作行云,却返巫阳。
但有寒灯孤枕,皓月空床……
那声音飘渺轻灵,宛若天外传来。
苏年斗听着,便忍不住随手从身旁的海棠花上取下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和着“海棠”的韵律,轻轻吹了起来。
“海棠”睁大了眼睛,她从苏年斗口中听到的是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声随着歌声宛转相迎——
长记当初,乍谐云雨,便学鸾凰。
又岂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风霜。
丹青入画,无言无笑,看了漫结愁肠。
襟袖上,犹存残黛,渐减余香。
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后思量。
算应负你,枕前珠泪,万点千行。
一曲终了,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苏年斗暗中叹道,“他奶奶的,没想到,原来古代的妓女个个都是歌星。如今的歌星,咳,咔,嗯……”
“海棠”又让苏年斗喝了两回茶,陪苏年斗胡乱闲聊了一会儿,觉得光景已差不多,便一点点向苏年斗身上蹭了过来。苏年斗只闻海棠身上一阵脂粉香浓,如催情剂般,便有些不能自已。
那海棠是此中老手,自然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便如鳔胶般粘在苏年斗身上,苏年斗此时已手足无措,忽摸到扶手椅下一物,一使劲,竟拉了出来。他推开“海棠”,脸红脖粗地说道,“姐姐,且慢,这椅子好怪,怎么下面还带一抽屉,这是做何用的?”
那“海棠”此刻桃腮泛红,吹气如兰,一伸手便把椅下那抽屉拉了出来,这扶手椅一下变为半张摇床。接着她“嘤咛”一声,便伏在苏年斗身上,嘴里尚娇嗔到,“公子,你好坏,故意戏弄奴家。”双手便向下一探,已捉住一物,这正是:寂聊倚翠轩,再战新沙场,两间余一卒,荷戟正彷徨。
苏年斗见大事不妙,再不顾什么绅士风度,双手猛推开“海棠”,虚晃一招,拉开门闩,曳枪便逃。“海棠”钗裙不整,在后面紧呼道,“公子,遮莫便走了,且停一停,奴家还有话说,你那吹箫之法教我一教罢。”
苏年斗现在哪还管这些,一心只想快点离开此地,可未跑几步,便被两大汉拦住去路。只见一胖大如屠夫,一粗壮如蛮牛,苏年斗心中暗道,这是何苦来的,早知如此,自己还是去府衙找人更便当些。
此刻后悔已晚,苏年斗却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心想,老子啥都没做,难道这妓院进来便定要上床,不上床便不能走吗。
那两大汉可不管此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江湖规矩,夺不能夺要饭碗,坑不能坑婊子钱。这厮风流快活了不给钱,那便皮肉债,皮肉还,说着便扑将上来。
苏见斗见势不妙,回转身来,见廊榭之间,有一道矮墙,便有了主意。他且战且退,到得矮墙下面,两手向上一搭,便翻身跳出墙外。两大汉绕过正门追出来时,苏年斗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
跑过几条街巷,苏年斗见后无追兵,便停下脚步,摸了摸怀中明月剑尚在,向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暗道一声晦气。
抬眼一望,不远处一高楼大院颇为雄壮,上书四个大字——黄州府衙。苏年斗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打探一下,忽听里面一阵喧哗,接着提刀跨剑,快步走出十几个衙役来,一个个面目不善,腮青耳赤,出得府衙,向东呼拉拉一窝蜂跑去,倒似有什么紧急公务。
苏年斗到底还是心虚,便也消了进府衙之心,脚下抹油,一阵风跑回了客栈。
刚进客栈,便听那掌柜的在和客人念叨,“听说昨日黄老爷全家被杀,还有很多金银细软被洗劫一空,有人说这是江洋大盗聂人狂干的。要知道这聂人狂可不好惹,据说此人头大如斗,眼若铜铃,天生神力,可抵万人,杀人如切菜般,现在官府已经画影图形,悬赏千金来买他的人头。”
那客人是一干巴老头,捋着腮下几根鼠须听得入神。他旁边跟随一妙龄少女,那少女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睫毛扑闪扑闪的,好象会说话一般。苏年斗刚从脂粉丛中逃出,见此便难免遐想一番,不由向那少女多看了几眼。
那少女似有所觉,回头见一粗鄙少年,正向自己挤眉弄眼,便大怒,心道,“又一个不知死活的淫贼,早晚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这时只听那掌柜的压低声音又说,“那聂人狂本在辽东,你们知道他为何不远千里,来到这黄州杀人吗?告诉你们,听说这黄老爷也非善类,他原是本地一泼皮,后来去辽东贩卖皮货,回来后便家财万贯,你说,这其中能不有门道吗!还有,听说此次事件和苏大人还有些瓜葛,但内中细节,便不得而知了。”
那鼠须老者听到和苏大人有瓜葛一句时,不由“哦”了一声道,“不会吧,苏大人一介文人,又怎么会和这种江湖人士有什么联系,大概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吧。”
掌柜的笑道,“多是如此,苏大人人虽风流,却不下流。比那些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只会溜须拍马,欺压百姓的官强多了,只可惜此等人从来是不被重用的,而青云直上的,有几个不是背后遮遮咕咕不干净不净的。”
鼠须老者点头称是。
苏年斗听了一会,见不过是这个话题翻来覆去,便觉无趣,从掌柜那里取过包袱,便向城外的东坡雪堂走去。出门之际,回头又向那少女瞄去,见那她美目圆睁,粉腮挂霜,一脸鄙夷之色,看自己若一只挥之不去的大苍蝇。
苏年斗亦不由心中大怒,“难道大宋朝的娘们,除了妓女,就不能让人看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不喜不怒,出门扬长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