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云集的盛华殿上,众人却是异乎寻常的沉默,惊艳而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爷身旁低头不语的蓝衣姑娘。
她随王爷入殿时众人心中的那种震惊到现在也尚未退却,而即使一直低着头,刚刚惊鸿一瞥的绝丽容颜也早已深深印在每个人的心中。
便是连伺候的小太监也看得有些痴了。自小听闻最美的女子便是国色天香,自打进宫后,也见过了不少号称国色天香的娘娘们,可今日见了这姑娘,才知道,她们的美太过俗气,万万配不上这个词的。
这殿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如此,既为如此佳人而惊艳,又为她的身份而困惑。
四王爷是何样的人物,从未曾听过他与哪个女子有关联,更何况是如此大方地带着赴宴?
一双眼睛总是盯着身旁的女子,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担心,像是生怕她出什么事似的。这样的王爷,也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
“怎么了?”看到碧儿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更不敢看,阳城眉头微皱,轻声询问。
碧儿方轻轻地抬了头便瞟到了四面八方那错综复杂的目光,立时怯地低了头,凑到阳城耳边小声道,“他们都在看我,碧儿害怕。”
阳城闻言抬眼,果见大家揣测的目光,便也不言语,只用那冷冷的眼神一一扫过,满满的都是警告的意味。
果然,众人都被他的目光震慑住,慌地收回了神。
紫鱼也收回了自己讶异的目光,觉得这殿中的气氛太过诡异,便淡淡笑道,“本宫还未曾见过王爷身边的这位姑娘,但不知王爷是从哪里寻来这样一位佳丽?”
见皇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群臣都不禁屏吸等着阳城的回答。
阳城闻言挑眉,神色却是未变,轻声应道,“回娘娘,碧儿与臣萍水相逢。只是她一介女流,如今却是无家可归,故而臣暂时收留她罢了。”
“哦?”紫鱼闻言,玩笑道,“王爷可真是好命,随便就能在街上捡个绝代佳人回来,难不成这是天定的缘分?”
殿内的气氛终于因皇后的玩笑而有所缓和,群臣也不住议论,四王爷本就到了婚娶的年龄,可放眼泽国,又有几个女子能与之相配呢?
自古云,美人配英雄。
眼前这般的女子,也该配王爷这般的英雄。
阳城闻言,依旧是波澜不惊,一双眼却已经瞧见角落处莫迟那张苍白的脸。
心里蓦地一痛,已轻弯唇角,笑着转向皇后道,“娘娘这可是乱点鸳鸯谱了。臣待碧儿只是兄妹罢了。”
紫鱼闻言,却是看向犹兀自低头,仿若对刚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女子道,“碧儿,王爷待你如兄妹,你待王爷呢?”
万没有想到皇后会问出这样的话,阳城看向紫鱼的眼,满是惊愕。
只觉得袖子被人攥紧,隔着衣料依旧能感到那双素手的颤抖。心头担忧愈甚,果见碧儿抬起的眸子里已隐有泪光。
正欲开口,碧儿却已冲着紫鱼道,“碧儿什么都不知道,”说罢,求助似的看向阳城,眼神里满是畏惧,声音已近乎颤抖,“碧儿害怕,碧儿想走。”
眼前女子的一番回应和举动着实引起了一阵骚乱,议论声更甚,紫鱼也颇为震惊地盯着碧儿,纵是再胆小的平民百姓,也不至于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吓哭,更不会当着群臣和皇后的面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难不成...紫鱼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还是开口问道,“阳城,她?”
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却还是止不住碧儿的眼泪。阳城心里更为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同情惋惜的眼神而怒。
“娘娘,碧儿胆小,恕臣无礼...”
“娘娘!”阳城还未说完,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蓦然打断了自己,只见已换好服饰的莫迟疾步走来,跪在殿上,对皇后道,“启禀娘娘,碧儿姑娘胆小,呆会皇上来了只怕更会因龙颜威仪而慌乱出错,只怕会引来骚乱,扰了大家的兴致。莫迟平日里和碧儿姑娘还是有些交情的,若皇后娘娘同意的话,便让莫迟带她离殿吧。”
莫迟的一番话却着实让紫鱼更为困惑。看王爷紧张的样子,这碧儿的确应该是不正常。可怎么宫里的乐师都会同她有交集呢?
看着紫鱼犹豫的模样,阳城小声问眼中犹有泪光的碧儿道,“碧儿害怕,便让莫迟姐姐带你出去,可好?”
碧儿伸手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看这殿中众人复杂可怕的目光,还有端坐在最上方的一脸探究的女子,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复杂,可眼前的这个环境,是万分压抑的,是自己万万不愿身处其中的。
阳城听到她的回答,放心地一笑,看向皇后道,“娘娘,莫乐师说的有理,今日臣带碧儿来的确是有些考虑不周,可万一冲撞龙颜那就是臣的罪过了。还请娘娘恩准,让莫乐师带她下去吧。”
紫鱼心里忖度着,只觉得面前的这三个人总是有些怪异,可又实在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看这时间,皇上已是迟到了许久,估计也快来了。今日是年节,出些差错总归是不好,阳城的面子也不能不给。
故而,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带她下去吧。”
莫迟谢了恩,便来到阳城面前,向碧儿伸出了手。
碧儿犹疑地看了看阳城,“听莫迟姐姐的话,呆会我便去找你,带你回家。”
听到这样的话,碧儿终于是安了心,拉住了莫迟的手,却是比她走的还要快,在众人或哀叹、或惊异、或探究的目光中,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碧儿一走,殿内却又恢复了沉默。
这样绝代的女子怎么会是个傻子!众人心里只觉得惋惜。原本是与王爷相配的女子,可如若这般,便是永远都不可能了。
文渊刚亲自带着一众士兵去都城的客栈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心中虽焦急,可想到文武百官都已在盛华殿等候,便也急忙赶回宫里。
刚奔至盛华殿门口,眼角余光便瞟到远去的两个女子的背影。
许是伺候的宫女吧,本是极其普通的事,文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定定地望着,直至那身影已隐进夜色中,文渊方回过神来,大步迈进了殿中。
阳城一脸冰冷,众人也犹在沉默,文渊迈进殿中时见到的便是这诡异的景象。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殿上只有皇后一人端坐,皇上还没有来,文渊便敛了衣袍,跪下请罪,“微臣来迟,竟让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等候,还请娘娘赐罪!”
也亏得文渊的到来,紫鱼方从刚才那事中缓过神来,一抹端庄娴雅的笑绽放在唇边,“文丞言重了。你家中之事,大家都知道几分。这几****奔波劳碌,皇上也同本宫提过的。本就是情有可原,本宫又怎会降罪于你呢?快快入座吧。”
文渊忙低头谢恩,可方入座便看到对面阳城一脸余怒未消的表情,心内不禁狐疑。
就在这当口,殿外遥遥传来了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闻声忙起立行礼,陈紫鱼也急急地走向殿中,笑望殿门。
通传太监仍是一脸为难的看着皇上和那个女子的背影。自己在宫中呆了二十多年,可刚刚却是自己第一次不知要如何通传。
皇上携宫外女子盛装出席,这在泽国的历史上,恐怕也是第一次吧!
真不知殿内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不过——这女子可是真好看啊!
陈紫鱼低头静静候着,却迟迟没见人进来。
就在自己疑惑地要抬头时,只听到火红的毯子上,响起了脚步声。
可率先响起的却是——两个人的脚步!
紫鱼难以置信的抬眼,对上的却是成天下那双写满歉意和担忧的眸子!
难言的震惊和伤痛流遍四肢百骸,紫鱼狠狠地摁住心脏的位置,眼里已禁不住泛泪,阳瑞,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竟是将自己的颜面与尊严如此践踏吗?竟是要将她带到群臣面前向自己宣战吗?
太过惊骇,以至于都忘了行礼,忘了移动。
阳瑞拉着成天下的手,一步步地走到了紫鱼的面前。
“对不起,”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却是在听到的瞬间,心如死灰。
众臣低着头,也早已察觉到异样,可谁都不敢抬头张望。
“众臣平身。”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清冷的声音方一响起,众人便忙抬头望去,却都在看到眼前之景的瞬间,僵在当场。
今晚竟是怎么了,这盛华殿是蟠桃宴吗?惹得九天仙子纷纷下凡,游戏人间?刚送走的一位眉目如画,如月婉约,如今的这位,却是三分雅致、三分明艳、四分的慑人!
文渊也在看到天下的第一眼呆在当场,虽知眼前的女子有多美,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以睥睨天下的美貌,站在他的身旁。
而颊边的那朵胭脂莲...文渊也只是痴痴地望着,说不出来心里五味杂陈的到底是什么滋味。
许是早就料到大家的反应,阳瑞却并不在意,淡淡地笑着,唤身后的太监道,“给成姑娘赐座!”
一句话一出,举座哗然!既是成姑娘,那必是早已传开了的让皇上金屋藏娇的那个成天下了。
纵然是美得不可方物,气质绝尘地让人不忍诟病,可若没有这样的姿色,又何以让不喜女色的皇上都为之痴迷?
没想到,如今竟是过分到这种地步,登堂入室不止,居然要与皇后平起平坐,她到底将国法纲常看做了什么?皇上竟是被她迷惑至此吗?
天下早已瞧见了殿内群臣眸中的不满和怒火,似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暗暗地叹了口气,虽然心里早知会是如此,可看到众人厌恶仇恨的眼神,心里还是万般不好受的。
身边的人,立在那里,就是不肯入座。
阳瑞看到天下决然的样子,也站在那里陪她。
而皇上皇后尚未入座,殿内又有谁敢落座呢?
于是,一个大殿的人,却都是紧紧地盯着那个一身明艳,却贝齿紧咬,决然而立的身影。
这一幕,众人却是看不懂。既是已随皇上来此,又缘何竟似不愿接受皇上昭然的宠爱呢?
紫鱼看到眼前僵持的景象,心内不住地冷笑,却还是不愿失了更多的颜面,还是想在群臣面前维护自己大度雍容的一面,故而牵了天下的手,轻笑,“为何不坐?”
天下却是被手中的温暖吓了一跳,抬眼见是皇后宽容的笑颜,心里一酸,内疚更甚,开口道,“娘娘我...”
却被紫鱼蓦地握住了手,轻轻地拍了拍,道,“快坐下吧,”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终是坐在了那张龙椅旁。
看着眼前的一幕,阳瑞脸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天下落座后,只淡淡道,“大家都入座吧,朕让你们久等了。”
今日这节过得着实憋闷,震惊讶然一个接着一个,却都是让人纵然满腹话语也不知如何开口。
陈赫一张脸早已铁青,紧咬着牙关,双眼冒火地紧盯着自己桌上的酒樽,身旁的徐大人见他如此,又想到近日来陈将军同自己说过的话,看来所言非虚。
这礼部徐大人,也是个恪守礼仪纲常的老儒生。如今亲见这大殿之上竟有女子敢同皇后争辉,还是个无名无分、来路不明的女子,不禁也怒火中烧,顾不得殿内的诡异气氛,猛地站起行礼道,“皇上,恕臣无礼,今日是帝后与民同乐的日子,何以会让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位列皇上身侧?!”
听到徐大人的问话,众人都抽了口气,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皇上的反应。
这徐大人还真是大胆!纵然大家心里都有气,可有些话在这样的场合里,还是不好问也不敢问的。
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人这样问,阳瑞脸上并未露出怒色,反而端起酒杯,闲适地啜饮一口,淡笑地看向一脸不平的徐大人道,“谁说她无名无分?要名分的话,朕随时给!”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闻听皇上的回答都不禁摇头,看来皇上是铁了心了,若是让这样的女子长伴君王侧,泽国天下忧矣!
紫鱼听到了他的回答,脸色如常,袖口里的手却早已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陈赫终是气不过,也未行礼,站起来便怒道,“纵然是有名有分,可历来也只有皇后配与皇上比肩而坐。自古便是龙凤呈祥,今皇上竟是让燕雀也登此大雅之堂,与凤同翔,却是于礼不合,贻笑大方!”
“放肆!”阳瑞手中的酒杯猛然掷了下来,砸到陈赫的脚下。银色的酒杯静静躺在那里,清冽的琼浆缓缓流尽。
皇上脸上的震怒,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紫鱼见阳瑞脸上的怒气,心里不禁惶恐,还未曾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忙起身跪了下去,“皇上,爹爹今日饮醉了,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还请皇上网开一面,不要与他计较。若是要罚,便罚臣妾吧!”
阳瑞余怒未消,冷冷的眼神看向跪在那里的紫鱼。
“皇上,今日既是年节,君臣同庆,便饶了陈将军吧!”殿内的诸多大臣也跪了一地,为他求情。
陈赫见这情形,却还是消不下气。
习武的人本就是直率鲁莽,此时依旧朗声道,“臣没有喝醉,所说的句句属实,也都出自真心,若皇上真要怪罪,臣不会有半分怨言!”
“爹爹!”听到陈赫不知悔改的话,紫鱼不禁开口急道。
“好啊,陈将军,”阳瑞脸上已是冰冷,“这般敢作敢当的率直性子,朕倒着实欣赏。今日是喜宴,朕不想处罚任何人,”说罢,冷冷的眼神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只是朕要让你们知道,正如同妃嫔不得干政一般,臣子也无权过问朕的家务事。**不同朝堂,朕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人僭越!”
陈赫被徐大人拉着入了座,愤愤不平地举了酒,一饮而尽。一众群臣也噤若寒蝉、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