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救命稻草,只要一提李文红,她保证会高兴起来。柳鑫仍然沉浸在发现秘密的兴奋之中。她不好意思啦,除了学习她对什么都心不在焉,说起来有一句没一句,现在她不好意思啦。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要我这儿学李文红,那儿学李文红,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李文红一个人似的。不过话说回来,除了遇事畏畏缩缩,没有魄力之外,李文红这小子还真不赖,是个生活的好伴侣。说真的,我从没记得他在班里点名批评过一个人,他心里自有杆秤,可他愣是不说出来。
“跳马跳马,哎呀,跳马,听我的,跳马没错。”
亭子边那伙人又吵嚷起来,人们马上分成势同水火的两派,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以致于出言不逊,有时几乎要动起手来。但是最后战事还是平息了,而意见没被采纳的一方仍在喋喋不休。
那两个胖老头儿不再搭腔唱戏,开始在两个小姑娘面前卖弄起记性和口才,一个背三字经,一个背百家姓,谁也不听谁,谁也不看谁,只管张着嘴飞快地背下去。两个小姑娘不再看书,瞪着眼睛看两个人比嘴快。他们俩背得太快,简直分不清是在背书,还是在瞎哼哼。
花白头发的老头儿忽然被一个字噎住,一时想不起下文,而对面的百家姓更加快速地进行着。他有些尴尬,站起来想走,却又有些不甘心,重又坐下来,看了对手一眼,忽然张口对那个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小孩“哇”的叫了一声。
众人都吃了一惊,扭转头来看。老头儿又张嘴“哇”的叫了一声,简直就跟青蛙的叫声一模一样。另一个老头儿只得停下来,满脸不屑地看着花白头发,愤愤道:“这算什么?”。
那孩子离开母亲,爬在地上四处乱找。
“哇哇,哇哇。”
那孩子循着声音跑过来,摸着花白胡子凸出的大肚子,高兴地叫起来:“妈妈妈妈,找到了,在这里面哩。”
大家都笑起来。两个老头儿兴尽,掂着马扎悠悠然下山去了。
“李……老师现在正在写一本小说,”柳鑫说,“名字好像叫什么《爱的星期天》。”
“你听谁说的?”
“李老师对我说的,他还让我看了一段,问我写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淡而无味。”
“胡说八道。”柳玉芳说,“你知道个啥?那……写的是什么事?”
“左右不过是一个男的爱上了一个女的。要不然就是女的爱上了男的。谁知道?”
“你到底看了没有?”
“确实看了,可是没看多长,里面净是大段大段的景物描写,读起来很费力,谁待看?李老师说这是什么新小说派,现在世界上最流行的写法,前三十页谁也看不懂,得一点一点来,着急不得。谁有耐心看这个?我不知道他这小说写出来有几个人愿意看。”
柳玉芳有些遗憾地说:“你呀,啥时候能坐下来安安生生用会儿功?”
“李老师说我这个人挺有意思,有机会他要把我写进小说里哩。老天保佑,他写我的小说一定要成为畅销书。”
“是不是啊,”柳玉芳扭头看着弟弟,“要是把你写进去小说,那还能不流行?”
“李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柳鑫得意洋洋地说,“他说我的事很特别,很有价值。”
“什么事?”
“他没说,我也闹不清。”
柳玉芳歪着头想了想,笑起来。“我知道。那本书的主人公不是地皮,就是无赖。”
“管他有赖无赖,能出名就行。”柳鑫满不在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向空中一抛,又接在手里,“有赖无赖,抓住人民币的就是好赖。”他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扭头对姐姐说:“我来给你算一卦怎么样?”
“你?你还会算卦?好吧,算什么卦?”
“随便什么都行,”柳鑫一边抛硬币一边说,“你闭上眼,深呼吸,排除心里所有的杂念。好,好,就这样。现在你就想一件自己最想知道结果的事,我来给你算卦。你看,简单得很,正面代表顺利,反面代表失败。”
柳玉芳按弟弟说的那样,闭上眼睛,静心屏气,渐渐的,脸上显出一种庄严的神情。柳鑫手里不住地倒弄着硬币,心想,这下可好,玩大了,姐姐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
“好了吗?”
“嗯,好了。”柳玉芳睁开眼,点了点头。
“好哩。”柳鑫蹲下来,用一个手指把硬币竖着放在水泥台上,曲着食指对着硬币边猛地一弹,铮的一声,硬币在台面上飞速旋转起来。周围几个人都扭过头来,想瞧瞧这枚硬币的结果。
柳鑫觉得很是得意,忽然他无意间瞥见姐姐脸上那越来越严重的表情。糟糕,她一定是在赌高考的事。硬币越转越慢,柳玉芳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柳鑫猛地伸手,啪的一声,将正在旋转的硬币按在掌下。应当没问题。
“翻开呀。”年轻的母亲说。
“先别忙,”柳鑫不慌不忙地对姐姐说,“现在你再把心事想一遍,嘴里数个一二三。”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移动手掌,感受硬币。是正面,没问题,是正面。
“一——,”柳玉芳闭住眼,心情激动难抑,嘴唇微微发抖。
“二——,”
没问题,万无一失。
“三。”
柳鑫把手掌慢慢移开。
“啊。”大家都为柳玉芳感到高兴。“心想事成。”
柳鑫偷偷舒了一口气,在衣襟上轻轻擦拭湿漉漉的掌心。好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