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长到四岁时,已然忍受不住整日“家蹲”的枯燥日子,便寻了梅花盛开之日爬在窗台上,吟,“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娘亲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才沦落于此,本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听映雪这般一吟,惊为天人。
当天便带着映雪去了私塾找到教书先生,柳正堂。
柳正堂是地道的儒家学者,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尤为记得清楚。
可四岁娃子能做出此等工整又精妙的诗来,那委实难以置信,便亦视为天才,破格收了她这个学生。
映雪本就有基础,如今加上正堂指点,诗词歌赋倒也不亚于男子。只是她为人低调,并不喜显山落水,更令柳正堂刮目相看,为此即便后来她及第了不上学了,柳正堂还是将她留在书院,帮着师娘做些琐事,顺便与她探讨探讨新的诗歌赋。
过了广场,转个弯便是书院,极近,可映雪还是背出了一身汗,毕竟乞丐是八尺男儿,且不瘦弱,据测,此人比慕倾还要高上几分。
映雪以前是练家子,现今依旧是练家子,虽个头小,可长年累月的练倒不觉着什么,只是这在外人眼里,就是奇迹。
柳正堂看她小小个头驼一个驮了一个大男人回来时,整个人都呆掉了,满眼的惊讶。
自然,惊讶之余还不忘救人为先。
柳正堂实则极有才华,早年是学医的,因其小女自小病重而学医,潜心学习终治好了小女之病。小女为此还寻得了好人家,岂知未出阁便被奸人所害,失了贞节,投河自尽了。柳正堂为此痛心疾首,颓废不堪,自此便弃医从学,转行做了教书先生,他常言,“品质德行要从娃娃抓起。”
这也是映雪愿意留在书院的一个原因,看着柳正堂,她会不由的想起鲁迅,总有接近伟人的自豪感。
“此人,并无大碍,只是饿晕了。”柳正堂正儿八经的把过脉,得出结论。
虽对柳正堂的医术没有异议,可映雪还是稍稍惊了惊。
穆柳镇虽不是特别繁华,可地处江下平原地带,土地肥沃,且无多大的灾害。极少数的旱灾水灾也不会闹到民众颠沛流离,饿死街头。
且穆柳镇有一寺庙,每日会定时施舍米汤给一些乞丐和路客,以致她在穆柳镇住了十四年,皆未曾听闻有人在穆柳镇饿死或饿晕的。
这乞丐大约是初来此地。
可既是初来此地,又为何认识菊香?若不认识菊香又为何舍命救之?
映雪站在门外等先生为乞丐换衣,回想着适才的问题,脑袋里不停的冒出疑问来。
“老大!”柳慕倾自外头大步跑了回来,见映雪,满是兴奋的展颜露出洁白的牙齿。
映雪回神,额角立刻冷汗滴答。
这孩子,啥时候能出师!!
她回头,都懒得瞪他了,直接冷了脸色。
柳慕倾呵呵一笑,又搔搔后脑勺,方不好意思,补充道,“映雪。”
早和他说过不知多少次了,人前都要叫名字,私下才能叫老大。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老一激动就忘记。
映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上还是递了一条汗巾给他,淡淡问,“办妥了?”
许是跑了太急,慕倾满头大汗的,那粗人手一抹,整个脸像花猫似地滑稽,好端端的美景都没了。
“妥了,已经将她们送去秘密基地,等天黑了,我再接先生去为菊香把脉。”慕倾接过汗巾,笑得眉开眼弯的,仿佛接过的是如何贵重之物一般兴奋。
他脸红了红,笑眯了眼看着映雪。
在他的心里,映雪不止是老大,还是不可侵犯的神。自小他就佩服她,她有说不完奇思妙想,更有难以估量的力量,就拿菊香这事说,他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可以安排好一切,甚至还想好了晚上让心善的先生去为菊香把脉诊治。
他擦了擦脸,眼有意无意的直盯着映雪的脸。
映雪的眼睛,他是不敢看的,那看似淡然的眼里隐含着难以言语的气场,仿佛只一秒,便可令他粉身碎骨。他只看她的鼻子,她的鼻子高挺又灵巧,鼻尖呈现水滴状,不论从侧面看还是正面看,都是极好看的。他还喜欢看她的唇,她的唇上薄下厚,颜色又极润红,像油亮泛光的红樱桃,一张一合时,极具魅/惑。
他擦着额,笑弯了眼眉,又掖了掖鬓角,又不由偷偷看她的唇,忽然就心一抽,紧张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捏住映雪的下巴,急切道,“映雪……”
只是,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就一个凌空被甩了出去。紧接着只听啪一声巨响,他便被映雪一个熟练的擒拿手给摔倒在地。
“嗷……”没来得及反应,柳慕倾疼的嗷嗷直叫,哭丧着脸揉着腚,却还惦记着映雪的唇,直说,“你的嘴巴受伤了……”
映雪一愣,抚上自己的唇,回想着广场上倒地的一幕,恍然大悟,刚才倒地时貌似唇与什么撞个正着,又想起乞丐的唇,她的脸不由一红,显出一丝尴尬来,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地上正呲牙咧嘴的柳慕倾,正想着如何解释时,开门声恰巧解救了她。
柳正堂正翻看着手上的破旧衣裳走了出来,皱着眉,似有纠结难解的疑惑。
“先生。”映雪走了过去,看了看先生手上残破又肮脏的衣物,挑了挑眉问,“这衣物,有问题?”
柳正堂皱了皱眉,专注着手中衣物,下了定论,“这是上等的丝绸,绝非一般市井之物。”
言下之意就是非常珍贵之物!
先生博览经书,对各个领域皆有研究,映雪自然不会怀疑先生的眼睛。
那么这个乞丐的身份……她不由皱了皱眉。
乞丐若是富贵人家之人,又为何沦落于此?既是富贵人家,菊香又如何认识?
脑海里不由浮现乞丐在刑场那不顾一切的气势,那奋不顾身的气概绝非做作,是发自内心的,那急切的模样也绝非能装出来的。
若不认识,他为何会对一个陌生女子这般拼命?
映雪抿唇思考着,总有那样一种如何也想不透的感觉。
“映雪,此人……”先生启口,想说些什么,却被疾跑而来的门童阻了话。
门童小扇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神情紧张,急喘吁吁道,“先生,先生,书院,穆大公子……好多人,来了……”
小扇虽说得断断续续,可众人还是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穆大公子带着好多人来了书院!
是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