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响在昏睡的午后。问同桌要了课堂笔记,在和小娟打过招呼,我打着呵欠走出教室,步出校门。穿过小巷,路过文具店、书店、蛋糕店、咖啡店,走出步行街,到达十字路口。
红灯跳转,路灯通行。我如往常一样穿过斑马线,秋风吹起我的发,还来不及拨弄,左侧头,银白色的车头,时间停滞……
“吱——”刺耳的刹车声,时间混乱。
我猛地睁开眼睛,斑马线和银色车头随之消散。慢慢从噩梦中回过神,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是用木板简单搭建的,冷硬的木头咯的我骨头生疼。而我身上盖得是一床洗的已经发白的被单,打了好几块补丁。我慢慢起身,环视四周,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外加几件零碎的农具,这个房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走出房间,刺眼的阳光照得我一阵晕眩。适应一会儿后,放眼望去,远方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摇晃着,经过一夜雨水的滋润疯长蔓延,寥寥无际。我摇了摇如今一见芦苇就犯晕的脑袋,将视线移到近处。
这是一个开敞式的院子,几道低矮的篱笆围成方形,时不时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打从这里经过,熟络的冲院里的人打着招呼。院子虽不大,却打扫的很干净,一老一少正站在院中间瞅着地上的竹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穿着青色布衣的小男孩眼尖的发现我,激动地一下碰倒竹篓,从里面跳出两只活蹦乱跳的鱼。和遇到小鬼像极了的的场面,满脸污泥的小男孩挥舞着脏手直直向我跑来,“你醒啦!我婆婆真神,她说你今天会醒来,你果然就醒了!”突然想到什么,伸出想拉我衣服的手又退回去,小男孩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看到你醒来我太高兴了,都忘记自己刚刚从河泥里回来,还没有换衣服。”我笑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墨儿,快去给这位姑娘烧完鱼汤吧,”苍老的声音从后而至,以张被岁月雕琢的沟壑纵横的脸慢慢走来,打断了小男孩还想继续说的话。后者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我,应了一声,倒也欢快的抓起地上活蹦乱跳的鱼跑进最小的一间屋子。
“姑娘刚刚醒来,一定饿了吧,别看墨儿小,这煮鱼的手艺和他娘一样厉害,”老婆婆微笑着看着我,虽然年纪很大,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时时闪烁着看透他人的光。不等我问话,老婆婆就已经先开口,“姑娘放心,那孩子没事,高烧虽然未退,我给他喂过了一些草药,也无甚大碍。”
我松了一口气,上苍还是眷顾我的,车祸没要我的命,这次也不打算把我收进地府。
老婆婆一边拉我进屋,一边慢慢给我解释事情经过,“发现你的正是墨儿。昨晚,墨儿回河边拿回忘记的竹篓,刚巧看到小惠领着你们走出芦苇丛。当时,那孩子已经昏迷,而你没过多久也昏过去了。墨儿便跑回村叫邻居帮忙,这才将你们带回来。”
“小惠是?”事情大概已经了解,唯独搞不懂小惠是谁?当时明明只有我和小鬼,哪里钻出个小惠?
老婆婆一顿,接着恍然大悟地向我解释,“就是那头带你们来村里的母牛,隔壁老王家养了好些年头,一直舍不得杀,三天前小惠却跑进芦苇丛失踪了,也许是天意,没想到小惠竟然带着你们又回村里来了。”
“对呀对呀,我就一直说小惠有慧根,有一天会带来我的有缘人,婆婆你偏不信,”生好了火,小男孩趁着空暇探出脑袋嚷道。
有缘人?这一对婆孙怎么看都是平常农村打扮,怎么说的话玄乎玄乎的?没等我发问,一位中年妇女走进院子,满脸愁绪,一双眼通红。
“王婶,怎么了?你脸这么憔悴,”老婆婆见到妇女,立刻迎上去扶住对方有些漂浮的身子,关切的问道。
王婶一听这话就想起伤心事,突然冲我走过来,接着就嚎啕大哭,吓得毫无防备的我连连后退,撞在打开的门上。对方趁此机会一把拽住我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听了许久再加上老婆婆的解释,我终于弄清楚这恐怖的一幕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位哭的极为凄惨的大婶就是小惠主人的妻子,丈夫三天前就进芦苇丛找失踪的母牛,妻子在家苦苦等待,如今小惠回来了,还顺便带了俩,却还不见丈夫踪影,这才来找我探问情况。
“姑娘,小惠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骗我,老王究竟在哪里——”王婶在我衣服上抹了一把泪,凄厉哭诉着。
我心里一咯噔,大婶口中的“老王”估计就是那位白白死掉的农夫,如今人已冤死,妻子却不知情。见大婶哭的伤心,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丈夫已死的消息来刺激她,我只得含糊道,“我当时只遇到小惠,并未看见其他人,你说的王大叔可能还在芦苇丛里找小惠,”语毕,又想到王大叔尸骨依旧孤零零的躺在荒野,没能被家人好好安葬,实在可怜,我又加了句,“大婶,如今小惠已经回来,你带村里人快去芦苇丛找王大叔吧,不然王大叔还得一番好找。”
“是呀,王婶,就让老张老李他们几个帮你走一趟吧,芦苇丛繁复难找,就怕老王在里面迷路了。”
好似终于醒悟过来当务之急是找人,王婶一拍脑袋,眼泪也来不及抹去,就撒着脚丫子跑出去找人去了。看着王婶急忙忙的背影,愧疚感涌上来,虽然不是我杀害王大叔的,但毕竟我是目击证人之一,如今向她撒谎也不知是对是错。
“姑娘,一切皆有定数,你不必自责。”
悲悯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我错愕的回头看着老人目空一切的眼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
老人仍旧和蔼慈祥的直视着我,对我震惊和疑问的视线不闪不躲,几十年的岁月造就了老人冷静淡定的气场,她已不是当初那个唯唯怯怯的小丫头了。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最后是小男孩喊吃饭的声音和鱼的香味打断突然沉默的空气。老人淡淡说声“走吧”率先走进屋,我紧跟其后。
小男孩已经换了身衣服,还是青色的。洗净的脸出奇的清秀,两道秀长的眉毛藏在略长的刘海里,皮肤白皙,唇红皓齿,一双眼睛尤其清澈漂亮,我记得,昏迷前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当时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见到了大海。
青衣小孩将鱼汤推到我面前,满脸期待。我尝了一口,没有说话,小孩立马又紧张起来。我又尝了一口,接着稀里哗啦地将一大碗鱼汤喝的底朝天,什么形象都不顾了。见状,刚才还一脸紧张的小孩已经乐的眉开眼笑。这种没有言语的夸赞是对自己厨艺的最佳证明。
吃饱喝足,我满足的拍拍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舒口气。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一直吵架赶路,除了一块巧克力和取之不尽的河水,什么好东西都没吃着,如今这碗鱼汤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青衣小孩似乎对我有很大的好奇心,时不时就用电力十足的清澈大眼睛看着我,收拾好碗筷后,很快就眨巴着眼睛凑过来,问了我一大堆在他看来很好奇的问题。比如,我是怎么遇到小惠的?是怎么进入芦苇丛的?为什么我的衣服这么奇怪?
受毒舌小鬼的压迫太久,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可爱乖巧的小正太,虽然问题比较多,但我依旧心情很好的一一回答,一来二回,两人越来越熟,关系也就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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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答题:毒舌小鬼什么时候最可爱?
答案:闭嘴的时候。
小鬼被安放在小墨——也就是青衣小孩(一天内就已经很熟的两人)的房中,我坐在床边,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小鬼很无聊的胡思乱想。老婆婆虽然似乎知道一些我们的事,但她不像是坏人,加上小墨诚恳的邀请,我决定在小鬼醒来之前暂时留在这里。
而黑野熊也一直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我的小陷阱起了作用,还是怪大叔真的去引开敌人了,一路上竟无风无浪。至于盘旋在脑海里的许多疑问,视线再次回到紧闭双眼的小鬼身上,还得等他醒来再问。
“小月,放心吧,婆婆说他明天会醒,他明天就一定会醒的,”无论如何不愿意叫我姐姐的小墨走进来,点燃桌上的烛台,安慰着我道。
我点点头,潜意识里也被小墨“婆婆说的就一定会是真的”的思想传染,心慢慢放宽。想着小鬼明天醒来,我怎么捉弄他,便又傻傻的笑了。
“小月也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就好了。”
我摇摇头,“不用,我看着他吧,不然小家伙醒来又得发脾气。”
“那我陪着你说话,饿了,我就给你煮鱼汤。”
那最好不过了,抵挡不了美食诱惑的我连连点头。示意小墨坐在我身边,两人肩并着肩靠在窗前,讲着各自的趣事。也就是从小墨口中,我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国恨家仇。
知道这个家里只有小墨和老婆婆两人相依为命,也知道了小惠名字的由来。五岁的小墨第一眼看到小惠时,就觉的这头牛很有慧根,和自己有缘,便执意要给它取名叫“小惠”,一来二回,村民们也乐得跟着叫了。
还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圆很圆,明晃晃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落一屋。小鬼安静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平静的呼吸声随着胸口起伏。我和小墨坐在窗下,互相聊着聊着,笑着笑着,不知不觉躲在月光里,就睡着了。
——中秋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