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此事一言难尽呐!”福伯负手立于院子中,遥望月眠的闺房,与平日的沉着、睿智相比,今天的他神色显得尤为沉重,尤其是眉间夹杂着一丝怪异,看起来很不寻常。
刑管事虽对福伯一反常态的言行颇感疑惑,但他也不欲深究,他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小姐带出郡府,送到南昭王府去。不管福伯这个老顽固跟他耍什么花招,他也必须完成任务。于是他问道:“莫非小姐的病很严重?卑职听闻世子日前在觉方寺中看见小姐仍然精神奕奕,不过几天怎有如此变故?”
“唉!”福伯眉头紧皱,神情肃穆地看着刑管事和王大夫:“刑管事既奉世子之名前来探望,我也不必隐瞒。其实,小姐并非生病!”
果然,其中有猫腻!刑管事心中一喜,脸上关切之意不敢松动丝毫:“哦,福管家此话何解?”
福伯沉吟了片刻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压低了声对他们说:“或许是中邪了!”
“什么!中邪?”刑管事和王大夫皆是一惊,尤其是王大夫更是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寒颤,龙耀几乎全民信奉佛教,因此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且讳莫如深。怪不得从踏进郡府起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周围全是辟邪的艾草味道,府中的下人又是战战兢兢的。原来竟是小姐中邪了。
王大夫顺着福伯的目光看向月眠的闺阁。那里的丫鬟嬷嬷仍旧不停地进进出出,为寻找月眠的身影忙碌着。闺阁周围摆着许多香炉,香炉上插着许多燃了一半的香烛,香炉中升起的烟雾缭绕,在园中薄雪的映衬之下并不显眼,以至于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发现。在四周的窗棂,门缘上张贴着显眼黄纸,想来该是符咒之类的。此刻看起来,这别致幽雅的琉璃阁到处都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刑管事倒是镇定很多,他似乎并不相信福伯的话:“福管家,莫要开此等玩笑罢!”
“混账!”福伯义愤填膺地瞪着刑管事斥道:“我一生为郡府鞠躬尽瘁,忠义之心可昭日月,岂敢用小姐的性命安危来开玩笑?”
刑管事对福伯的横眉冷指并不在意,反而冷笑道:“哼,福管家忠义之心是人所共知的,不过,卑职倒认为这事太过荒谬了。小姐乃金枝贵体,百邪不侵。况且小姐才从觉方寺中归来,该尽得诸佛庇佑才是,哪里有妖邪敢滋扰?”
“这······”福伯才欲反驳,阁外又一侍卫来报:“报!于西庭飞絮阁中发现了小姐!”
“找到小姐了!”福伯闻言眉间郁结稍稍放松,可一听到飞絮阁这三个字,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小姐如何会在飞絮阁中?”当下也顾不上理会刑管事了,招呼上王大夫就急急忙忙地赶往飞絮阁。
王大夫就纳闷了,他对付疑难杂症是很有一手,但对驱邪避凶是一窍不通啊,可纳闷归纳闷,他本奉世子之命前来为小姐诊脉,好歹要有个结果向世子复命吧。于是只好勉强压下心中的畏惧,快步跟上了福伯。
刑管事也不动声色地跟上了福伯,他倒要看看这福老头弄了这一出中邪的闹剧要如何收场,若到时候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他还能省不少的力气。
一行人各怀心思到了飞絮阁,飞絮阁位于郡府西庭,是西庭中最大的院落。阁中种满了各色兰花,因时值隆冬又缺乏打理,只能看见几片叶子于盆中萧索摇曳。这本是世子妃的闺阁,世子妃仙逝以后,一直空置,除了李嬷嬷以外,原本在阁中伺候的丫鬟嬷嬷已被一一调离,加上阁中四处均保留着丧期时的白灯笼和白绸缎,使得冷清的飞絮阁平添一股阴森诡异之感。
即便是刑管事也皱起了眉头,满脸的晦气表情。世子妃丧期已过去多时,怎么屋里还如此布置?年关将至,世子马上要移居郡府,不是要触霉头了么?
忽然,屋里传来了一阵惊呼:“小姐!您要干什么?您别吓唬红袖,快把剪刀放下来!”紧接着是屋里传出一阵笑声,声音清脆悦耳,可在这个诡异的氛围下,却觉得有种说不出刺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刑管事问:“福管家,先让王大夫进屋替小姐诊脉吧。耽误了病情可就糟了!”
福伯摆手道:“二位稍等片刻,待我探明情况再进不迟!”
“是!”刑管事只得应允。可福伯也不进去,只是派了阁外的一个小丫鬟到屋中去,自己则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显得忧心忡忡。
很快那个小丫鬟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丫鬟,她走到福伯几人面前福身施礼。
福伯连忙问:“红袖,小姐如何了?”
红袖摇摇头,一双凤目里蓄满泪花,神色悲痛:“小姐还是认不得人,只知道李嬷嬷!不肯吃药,也不肯休息,今晨趁我们不注意小姐又自个儿回到了飞絮阁,说这里才是她的闺房,她哪儿也不要去。”
福伯闻言,一个踉跄,几乎站都站不稳,幸好刑管事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跌倒,他悲痛地拍着自己的掌心:“这······这可如何是好!老奴有愧王爷王妃临终托付啊!”
刑管事看着福伯和红袖悲痛欲绝的神色,心中的疑惑越来越严重了,他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已不在世子预料的范围内。小姐到底是不是中邪了还不好下定论,他必须要亲自验证一番。于是他再次提议道:“福管家,看来小姐病情不容耽搁了,请马上让王大夫为小姐诊治吧!”说罢还暗自给王大夫递了个眼色。
王大夫一个哆嗦,硬着头皮道:“刑管事说得是,小姐的病万万不能耽搁了。”
“这个自然!”福伯点头对身边的红袖说:“这位王大夫曾是国手,是世子特意请来的。”
红袖也微微露出了笑容,可笑容中的勉强却无法掩饰:“难得世子为小姐请来了名医,说不准真能治好小姐的病。”然后侧身走在前头:“王大夫这边请!”
刑管事、王大夫便跟着红袖进到外室,外室是一个小客厅,与内室只隔着一幅琉璃珠帘,内室的家具摆设依稀可见,两个小丫鬟正守在内室的床榻旁,另一个老嬷嬷就坐在了床榻边缘的一张矮凳上,至于床榻上的人,恰巧被一座屏风阻隔了视线,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到。
“王大夫请在此稍候片刻,待奴婢禀明小姐!”说罢便转身往内室去了。
刑管事本分地垂首而立,但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贼溜溜的乱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王大夫就没他镇定了,扶着药箱的手不停的在箱面上摩挲,另一只手死死的拽住背绳,看上去甚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