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层越发厚重,黑压一片笼罩在空荡荡的雪地上,倍感压抑,呼啸的烈风席卷而来,刮起雪地上的雪渣子朦了路上行人的眼睛。在初春时分,这样恶劣的天气不多见,而月眠与花玲就在这天气中推着板车的两侧在官道上艰难地前进着。
什么是屋漏兼逢连夜雨,什么是雪上加霜,花玲真是深有体会了。昨日从郡府回客栈的时候,那个客栈老板竟然已叫人把她们的东西全扔出来了,说什么枉死之人怨气最重,她们带着福伯伯几人的遗体,会把他店里头的客人都赶跑,死活不肯让她们住下来,还连带冷嘲热讽了她们一顿。
如果不是小姐拦住她,她真想冲上去把那个老板狠揍一顿,非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不可。
可最无奈的是这镇上的客栈见了她们就像见鬼了一样,不约而同的将她们拒之门外。哪怕她们已经出高了好几倍的价钱,却依旧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不得已之下,只好在郊外一间荒废了的庙宇中渡过一晚。
那座庙早已破落不堪,连乞丐都不愿住。几根柱子勉强撑起了一片满是窟窿的屋顶,四面的墙几乎全坍塌了,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看得花玲是心惊胆颤。
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却又碰上了这样的天气。看天色,今夜铁定有一场大风雪,那破庙是绝不能再待下去的。可镇上没人肯收留她们,就连马车也雇不到。
最后,她们只好改道到城南郊外的觉方寺。将福伯伯她们的遗体送到寺里火化之后再带上骨灰离开。
“小姐,您歇一歇吧!”花玲难过得要哭出来了!小姐的病才好就遭逢巨变,昨夜又吹了一整夜的寒风,现在还要受这种罪,就算是她有武功在身也受不了,更何况小姐还那么小。
花玲心疼地看着月眠的脸,原本红润的樱唇冻得泛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白嫩嫩的小手也冻肿了。她真的好害怕下一刻小姐就会倒下去。
“不,我还行!”月眠转过头去朝她淡淡一笑,可那苍白无力的笑容只能让花玲更揪心,“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觉方寺,不然就来不及了!”
花玲执拗不过,只好含泪扶稳板车,使力将板车的重心倾向自己。两个单薄的身影在雪地中步步维艰。
天色越来越暗沉,似乎抬起头就能看见头顶上的黑云,看来不必到今夜,这场雪就会下起来的。可她们离觉方寺还很遥远,目前只能看见远处高高的山峰没入云层之中,恍若仙山一般,半山腰上的觉方寺却是连影子都没看见。
月眠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觉方寺是如此遥远。数月之前,她还是怀着一股解脱般的心情在同一条路上,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着。可世易时移,才短短三个月,她的世界、她的一切都悉数改变了。她最珍爱的家人、她心心念念的愿望全都埋葬在昨日的大火当中。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来得如此绝望!月眠不知道,明天、后天以及以后的日子她们该怎样过?她只能强迫自己一路向前不要停下来,让冷冽的风逼退她的眼泪、她的脆弱。
然而,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在距离觉方寺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时,天空就飘起了雪花。鹅毛般的白雪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飘落而下,很快平整的官道上铺了一层薄雪。
她们丝毫不敢怠慢,哪怕现在手脚都已经僵了,哪怕是一个小动作都会痛入骨髓,她们也不敢放慢脚步。如果雪势变大之前她们赶不到山脚,就得在茫然无边的雪地中过上一夜了。月眠深知这无疑是自寻死路,但如果要她放弃福伯伯、红袖、蝶舞她们的遗体独自上路,她是断断做不到的!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走下去!
······
忽然“咔”的一声,板车的右轮陷入了一个坑里,花玲重心不稳也一头栽倒在地上。
“花玲!”月眠吓得赶紧扑过去,“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花玲扯出个大大的笑脸:“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滑了一跤而已!”说罢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渣。
“真的?”刚刚她好像听到一下古怪的声响。
“当然啦!”花玲见她不甚相信,就原地蹦了几下,“小姐看吧,我好着呢!咱们习武之人,身子骨硬的很,别说滑一跤,在雪地上睡一晚都不是问题!”
月眠看她神色如常又听得她的保证,才放下心来,“没事儿就好!”
她承认她现在就是惊弓之鸟。除了花玲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花玲出了差池,她还如何撑下去?
“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能到山脚了,小姐,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花玲使劲扶起了板车,回头对月眠说。
“好!”月眠也上前扶好了板车,帮衬着将板车推出了坑。
一切如初,两人又复上路了,只是月眠却没看见花玲越来越惨白的脸。
雪越下越大,官道上的雪越积越厚,路变得十分难行,每往前挪动一寸都得用尽她们全身的力气。花玲喘着粗气道:“还有······多久······才······到?”
月眠刚想回答,却忽然觉得不对劲,花玲的体力一直非常好,连郡府的侍卫也比不上,今天上路以来也没见她累成这样。
月眠转头一看,发现花玲的脸色惨白,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额角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一看便知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月眠吓得魂都没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强迫她停下来:“花玲,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我······没事儿,小姐!”花玲朝她虚弱一笑,“我们赶紧走吧!”
“你骗人!”如此苍白,如此虚弱哪里像个没事人,难道刚才那一跤,真的受伤了?月眠心中一紧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就要探下身子检查。
“小姐,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花玲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往一边躲。
月眠一看她闪躲的动作就知道,她肯定是受伤了,厉声喝住了她:“不准动!”
花玲被月眠吓得不敢吭声,只得懊恼地低下头,实际上,方才她摔的那一跤右脚嗑在了车轮下,骨头怕是裂了。只因小姐站的位置刚好没看见罢了。
果然!月眠看到花玲已经发肿了的右脚踝时,惊得倒抽了一口气,眼眶立刻就湿润了。
这个笨丫头,都肿成这样了还敢骗她说没事儿?再走下去她的脚就要报废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花玲,别推了,先包扎一下!”月眠就要打开包袱,料理她的伤口!
“别,小姐!”花玲连忙制止了她,央求着:“求求您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再不走我们今晚会被冻死的。”
月眠含泪看着花玲坚绝的脸,心中犹如堵满了棉花,教她悲哀不已,花玲说得很对,如果现在不走待会等路上的雪层变厚,她们想走也走不了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再管板车,她扶着花玲走。可是,月眠看着板车上安静地躺着的家人,一想到要将她们遗弃,心头就痛得犹如刀割。为何?为何,她们会落得如此地步。
“小姐!”花玲看出了她的想法,哭着哀求她:“小姐,别!别那样,我们不能扔下大家。我还能走,真的还能走!小姐,不要扔下大家,求您了······”这里荒山野岭,豺狼野狗成群,只需转眼的功夫,就会将福伯伯她们分拆入腹的!她亲眼看着大家葬身火海已够愧疚了,如果还要她看着她们死后受辱,倒不如直接杀了她痛快些,省的以后日日活在痛苦中。
月眠一咬下唇,把心一横道:“好,我们走!但是你不能硬撑着,我在前面拉,你在后面扶着车就好!”
“这怎么行!”
“不许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