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市南城,是整个静安除了城中区以外,最繁华的地方,同时,也是治安最混乱,龙蛇混杂的地方。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静安火车站位于城南。扩建翻修后,小站变大站不说,在火车站西侧不远,还修了一个长短途汽车客运站。条条大路通车站,不管南来还是北往,车站总是必经之地。所以,车站周边也因为车站带来的人气,变得繁华了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偷,小偷多的地方就有团伙,团伙多的地方就有火拼,火拼多的地方——当然,最终就只会剩下一个其中最强的团伙。这样的团伙,已经不能算是一般的小混混了。他们出身底层,又经过一番艰苦争斗,方站稳脚跟,有了现在的“美好生活”,自然是竞争力凝聚力十足。
静安火车站就有这么一个团伙。自从几年前有个叫刘一手的小偷横空出世,南城有好段日子没有太平安生过;然后,实力强横的刘爷很快就踩平了南城的地盘。
刘一手上位后,南城的治安反而变得好了:别的小混混在南城混不下去,刘一手的小弟又都忙着赚钱,哪有闲工夫惹是生非?而这个刘老大自己,也很少留在静安,一年到头呆在外面,前两年又把自己的弟弟刘二愣带了出去。于是,南城的老大就落在了刘三旦,这个曾经喜欢抢白石玩具和零花钱的刘老三身上。
城南,火车站不远的飞翔台球城。凡是来这里打台球的人,在进门前,都会有一个习惯性动作,摸摸口袋:嗯,钱包不在,手机不在,手表首饰没戴,口袋中只有香烟半包,和要付台费的二三十块。
飞翔台球城是刘老大开的,里面的人大多是刘老大的那帮子小弟——那么,有谁会这么大胆,带着那些东西进去?除非他的那些东西不打算带出来。
台球桌边的刘老三此刻的心情很不错。刚刚得到消息,西城的章学良不知道那根筋搭错,离开了静安,说是去什么多木寺学功夫去了——这小子从小就是一根筋,还记得小时候两人一起抢小白钱的那会,不管抢到多少,那小子总会一五一十地分得清清爽爽。他哪里知道每次我都私藏了一点?
现在,这小子莫名其妙跑了,那西城我不是正好可以踩过去?上次带人跟他抢地盘,被白疯子搅和了,这次……
白疯子,虽然你很强,但是,你的弟弟很弱,而且他还有一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揍起来真是解气。真希望没事时,能经常见到这位白家二少爷啊,嘿嘿嘿……
“三哥,不知道老大和二哥什么时候到?要不要安排几个兄弟去接一接?”旁边一个小黄毛,谄媚地看着正抱着球杆,嘿嘿傻乐的三爷。
要说这位三爷,可比那两位强多了:刘老大神出鬼没,身手好的出奇,反应还快——可您老人家得有点职业素养不是?干俺们这一行,凭技术探囊取物,您却偏偏白瞎了那么好的本事,去干那明抢的下作事;你抢就算了,还不准兄弟们偷偷摸摸——下面的哪个兄弟,不是在靠“偷摸”混口饭吃?
刘二爷就更不靠谱了,不然怎么都叫他二愣呢:你不正正经经地发展你的小偷事业,没事就出去赌。要我说,你当个正儿八经的赌棍也行,可你别没事老拿做小偷时练的眼疾手快的功夫,去跟人出老千啊。闹得全静安没有人跟你赌了,你又到处找人打赌,说你能偷到这,能偷到那——上次你跟人打赌,竟然跑局子里偷了人家局长的公章。要不是刘老大把你带到外面躲起来,你能落下好来吗?
“不用。那两个家伙疯疯癫癫的,指不定在哪里人模狗样逍遥快活。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突然冒出来?”刘三旦一边说着,一边将球桌上黑色的八号球击向袋中。
黑色的八号,在白色本球的撞击下,沿着笔直的线路,飞快地向底洞滚滑而去。这一球打得非常漂亮,远距离,角度又是非常刁钻的情况下,还能打得如此干脆利落,使得站在一边的小黄毛几乎就要鼓掌叫好起来。
他鼓掌的手还没合到一起,一声好还卡在咽喉处没有发出声,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个本该啪嗒一声落入洞中的黑色八号,在即将入洞的瞬间,嗖地一声倒转了回去,并且沿着刚刚的运行轨迹,以更快的速度滚回了原先的位置,然后刹车般猛地停住。
就像雨天里,雨水未落地面,便急急忙忙地回到天上回到云里;就像开车往前冲了一百米,没挂倒档,车子又自己退了回去。
小黄毛张大着嘴巴,看看黑色八号,再看看拿着球杆的三哥,如是几回,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三哥,回旋球,好技术……”
刘老三郁闷地放下球杆:如果谁有这种近似妖孽的台球技术,那他一定不是打台球的,至少,他不仅仅是打台球的。
“刘一手,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这一手玩得很漂亮?!”刘老三很不客气地举着球杆,指着靠墙的长椅上,留着一副络腮胡子的男子。
络腮胡子不以为忤,仍然好整以暇地修着指甲:“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而且说的还是自己哥哥们的坏话。老三,一年没见,你都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
“呸,你攀上了高枝,一年到头在外面逍遥,我倒成了干苦力的。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刘老三愤愤地放下球杆,走过去,一屁股坐到络腮胡子身边,“说说吧,这一年又躲在哪个泥坑里逍遥?”
“你也知道是躲在泥坑里,那还有什么可逍遥的?”络腮胡子修好了指甲,将手指上的甲屑吹了吹,冲还在台球桌边发愣的小黄毛咧嘴一笑:“小黄毛,好久不见了,你的毛还黄着呢?”
废话,要不能叫这个外号吗?小黄毛腹诽着,脸上却是笑容满面,桃花朵朵开:“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兄弟们了……”
刘一手撮了一把脸颊的胡子,点点头:“嗯,还是你小子说话让人听着舒服。拿个红包,去那边玩吧。”
“谢谢老大,嘿嘿。”小黄毛凑到跟前,等着拿红包。
刘一手摇摇头,叹了口气:“红包不是放你兜里了吗?还在等什么呢?你们这些小子,业务不精啊,自己那两个兜都看不住,还怎么盯别人的兜?到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我这种境界?”
小黄毛摸着兜里多出来的一个小红包,唯唯诺诺地离开。
等小黄毛走远了一点,刘一手四下望了望,小声地说:“白家的小子放假回来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刘老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前两天我带人跟西城的小良开片,白疯子莫名其妙把我们两票人全部放翻了。好像他比以前强了很多?至于那个小白,今天上午还被我堵在街上,狠揍了一顿。揍起来似乎比小时候更爽了,嘿嘿……”
“不要大意。我这次从南方回来,受门主所托,配合大小姐演了一出戏。你知道这出戏演给谁看的么?就是今天上午刚刚被你揍过的小白!”刘一手瞟了一眼听得目瞪口呆的刘老三,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定,“以我的修为,只是一招就被小白放翻了。而你却能把他狠揍一顿,这是为什么呢?……”
刘老三被刘一手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别看我,自从上次你帮我筑基后,我压根就没怎么修炼,修为还停在筑基一层。”
“那你凭什么把人家狠揍一顿?就以你筑基一层的修为?”刘一手不屑地撇撇嘴。
“小白,他真的就用一招,就把你放翻了?”
“不错,就是一招。”
“……嗯,那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欠揍了,很想被我揍一顿。”刘老三一本正经地说。
………………
白石看着飞翔台球城的大门,偏头问张锋:“你说,上门求打,是不是显得我特欠揍啊?”
张锋却没接他的话茬。他猛地抽了抽鼻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一个筑基期一层,一个炼神期大圆满,可以好好地揍你一段时间了。”
白石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还真有五行修士出来当小混混啊?你说的那什么筑基期我知道,就是跟我通脉差不多层次,那炼神又是什么层次?跟修到大乘,成为亚仙之间还隔着几层?”
“远着呢。怎么,怕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张锋大大咧咧地向大门里面走去。白石紧走几步跟上,摸了摸肿痛的脸颊,满不在乎地说:“我怕什么,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还能比现在惨到哪去?未知的才恐惧,知道结果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进门后,白石往里四下望了一圈,搭着张锋的肩膀说:“你不是有个外号叫小疯子吗?现在这么多人,上哪找上午揍我的那些人去?要不,你给发一回疯,把人都能找出来的那种?”
张锋清清嗓子:“好。”
“白老二过来砸场子了,你们要不出来揍我一顿,我就要开砸了!”
“白老二……砸场子……开砸了……”
张锋并没有拉什么架势,但那一嗓子,声音实在太大了。整个飞翔台球城,三层楼的每个角落似乎都在回荡着这句话;除此之外,任何声音似乎都不存在了。
三楼,刘老三跟刘一手两人面面相觑。
“太欠揍了吧?还巴巴地送上门找打来了?”
“太恐怖了吧?什么修为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白石很顺利地被一群小混混围在了中间。他挨个看过去,嗯,说手感好的,拿脚踹得自己满身脚印的,在自己肩头的衣服上按烟屁股的——基本上,上午动手的人都来齐了。
就差临门一脚了,白石也有点小兴奋:“兄弟们,来来来,快点来揍我,揍完了我好回去吃晚饭……”
小混混们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地互相看了看,反倒是又都后退了一点。
“来啊,别客气,快点上手啊,手感很不错的……”为了早日完成自己的搬山大业,白石求打的神态,已经快赶上诱惑小姑娘去看金鱼的老伯了。
小混混又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这孩子脑子被打出毛病了吧?”“神经病打死人不犯法,大家都悠着点啊……”
这时,一个小个子黄毛颠颠地跑到跟前,大声说道:“三爷有话,送上门的,不打。大家都散了吧!”
哄地一声,几十号小混混作鸟兽散,眨眼工夫,都跑得没影了。
白石郁闷无比,回头摊开双手,看着张锋。送上门的美女一定有人要,送上门的白石却没人愿意打。你看怎么办?
张锋笑眯眯地冲白石努努嘴,指了指他的身后。白石回身一看,心情立刻又好了起来。
“刘老三,快来单挑,看我怎么被你打死——是你?怎么你也在这里?”白石看着刘老三身边的络腮胡子,被自己一辫子抽晕的那个型贼,想起周小渔的那句“你是我的英雄”,和那个甜蜜的吻,不禁有些丧气:自己上门求打的行为,实在是与英雄相去甚远啊。
刘老三的身边,正是留着大胡子的刘一手。此刻,他笑嘻嘻地看着白石,显得那副络腮胡子都无限猥琐起来:“英雄,别来无恙?介不介意交个小偷朋友?”
刘一手的手,直直地伸在白石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