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与老者交谈已经过了十日之久了,张异生此刻想起那次的对话仍然不寒而栗,纵然他对老者所要说得话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但他却没有料到自己以后将会变成一个以腐尸为食、半人半鬼的怪物。
低头苦笑一声,张异生看了看自己已经大半变成紫色、散发着腐臭腥味的身体,再次沉默起来。
按老者所说,他由一个正常人转化为尸身需要四十九日,在这期间,他无需食用任何东西,但等他完全转化为尸身,他就必须寻找腐尸为食,否则,他的神智将就此消散,彻底沦为一个怪物。
“贾布振,好狠毒的手段呐。”张异生喃喃道,“看来,是时候该做决定了。”
张异生绝不会让自己沦落为一个怪物,因此心中几经挣扎,仍然忍不住冒出了自我了断的想法。
沉吟半晌,张异生抬起头来,眼中再无犹豫之色。
他站起身,来到老者身旁,行了一礼,说道:“前辈,晚辈以后恐怕无法再服侍您老人家进餐了。”
老者一听张异生此言,猛然抬头说道:“什么?哼,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道貌岸然,这才做了几天,就嫌辛苦不肯干了?罢了,罢了,老夫本也不想指望你什么!”
“前辈,您误会了。不是晚辈不肯,而是晚辈不能了。”
“你什么意思?”
“前辈,再过不久晚辈就要尸化,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况且晚辈仇家在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与其如此,不如先行自我了断,也免得再受折磨。”
老者听完张异生的话,顿时沉默不语,眼中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过了许久,老者轻叹一声,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地,淡淡的说道:“其实,你身上的毒也并非不可化解的。”
“什么?前辈此话当真?您真有此毒的解药?”张异生此前就对老者能够化解尸腐丹之毒有几分猜测,但毕竟未得老者承认,更何况老者如今自己都是阶下之囚,更何谈帮他化解尸腐丹之毒,所以听到老者此言,张异生心中一时间惊异不定起来。
“慢来,慢来,老夫只是说此毒可以化解,可从来没说过有解药。”
张异生被老者模棱两可的话弄的有些糊涂了:“前辈的意思是……”
“尸腐丹非一般之毒,此毒只可化,却不可解。”
“前辈,您的话晚辈不太明白,难道是说……以毒攻毒?”
老者赞许的看了张异生一眼,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你说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将你如何中了尸腐丹之毒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夫,绝不可有一字欺瞒,否则,休想从老夫这里得到尸腐丹的化解之法。”声音一顿,老者脸色蓦然变的凝重起来,声音之中带着丝丝威严,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调笑之意。
张异生心中一凛,赶忙应了一声,随后,他便将自己父亲被杀直到他设计杀死薛永谨、被贾师爷下毒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听完张异生的叙述,老者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叹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经历却如此曲折啊。”
停顿了片刻,老者又接着说道:“嗯,虽然你心机颇深,但若没有这些城府,恐怕也早死了,心智坚毅,遇事果敢,这倒是有些我辈的风范。”
“也罢,既然与你在这里相遇,必是与你有一段机缘,再加上这些日子对你的观察,你也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材,老夫问你,你可愿拜在老夫门下?”
张异生没有想到,老者没有说出解毒之法,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让他似懂非懂的话来,不禁疑惑道:“前辈,拜在您的门下是指?”
老者一愣,才恍然大笑道:“哈哈,是老夫疏忽了,你不过一介凡人,对个中事情还不甚明了,这也难怪。这么说吧,你可知道对你下毒的贾师爷贾布振是何人?”
“贾布振?他是薛家大宅的师爷啊。”话刚一出口,张异生就立刻反应过来:“不,不对,他的手段不是一般人。”
老者眼带笑意的看着张异生,说道:“不错,他不是凡人,他是修士!”
“修士?”张异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不由得面带疑惑的望着老者。
“嗯,修士,严格来说,修士已经不是一般的凡人,每一名修士,都拥有不小的神通。其中身怀大能者,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即使只是一名普通修士,那也远非常人可比。简单来说,修士就是凡人口中经常说的仙人。”
“仙人?!”张异生小时候倒是听到乡里的人茶余饭后会谈起关于仙人的事情,在他们的口中,仙人腾云驾雾上天入地几乎无所不能,此时蓦然听到老者说自己是一名仙人,张异生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仙人只是凡人对修士的称呼,修士只不过是一群一心追求登临大道、得偿正果的普通人罢了。”
“前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修士不是仙人,而是想要成为仙人的人?”
“呵呵,你这么理解也并没有什么差错,”老者淡淡一笑,旋即又露出讥诮之色,说道:“不过,与其把修士当成仙人那么高高在上,老夫更愿意将修士比作是一群强盗。”
“前辈,您这是何意?”
“嘿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士也不能免俗,甚至于为了抢夺自身的利益修士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修士抢的既不是金银财物,也不是美女权势。”
停顿了片刻,老者眼含深意的看着张异生,朗声说道:“修士,是一群夺天地之造化以求永生不灭,取日月之精华以期登临大道之辈。他们比起强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抢夺的是大千世界中的本源,抢夺的是改命易生的机会!”
“永生不灭?登临大道?改命易生?”张异生此刻已经彻底被老者的话震惊了,老者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从他未接触过的新奇世界的大门。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如一花一叶,匆匆即逝。而修士却通过修炼各种功法、服用各种丹药,不断突破自身境界桎梏,吸纳天地源气精华,延长寿元,修养根本,以求成就无上大道。”
听到这里,张异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您也是修士?”
老者傲然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话音刚一出口,老者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老夫的事情,以后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何为修士,小子,你可愿成为一名修士?”
张异生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莫大的机缘,想来也是能够解除自己目前困境的唯一方法,不仅如此,只有真的能够成为老者口中所谓的修士,他才有机会手刃贾布振,替自己的母亲报仇。
想到这里,虽然他对老者口中所说的修士的世界仍然是懵懵懂懂,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前辈,晚辈愿意。”
见到张异生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老者却未立刻应允,而是开口劝解道:“小子,你真想做一名修士?老夫可要跟你说清楚,免得你日后说老夫诳你。修士的世界,强者为尊,生杀予夺但凭实力说话,你口中的贾布振,在修士中也不过尔尔。比他手段更为狠辣,比他为人更为无情的修士数不胜数。修道一途,如履薄冰,要能忍得住千百年的孤寂苦修,要能受得住千般磨练百般煎熬,否则,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形神聚散,来世不入轮回!张异生,你可愿意?!”
说到后来,老者的声音陡然高昂起来,直震得张异生脸色一白,默然不语起来。
先前张异生因为身中剧毒,却又身负血仇,心中自然存了许多心思,希望借着踏上修士之路解除自己的困境,也期望能通过此举手刃仇人。
老者自然看出了张异生心有杂念,老者深知若是以这样的心思和状态想要登临大道,根本是痴心妄想。因此老者不由得出言提醒,免得张异生到头来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张异生本就不是愚钝木讷之人,瞬间便明白了老者的用意,不由得暗暗惭愧。
低头沉吟片刻,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眼中再无一丝异样,目光清澈的仿佛直透心灵。
直视着老者的目光,张异生朗声道:“前辈,晚辈想要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