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珂正坐在厅堂抿着茶,也没有起身,甚至连目光也不曾抬起,就好像没有听到通传。
哒哒地脚步声在想,有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在犹豫,但俨珂他是在打量着自己。
俨珂轻轻地拂去茶杯上的泡沫,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忽听得来人拱手拜道:“草民见过洛邑王!”。
他说的草民,因为闻子尧没有任何的功名在身。
俨珂将茶杯放到了桌案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哒哒,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
如果他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稚嫩不是那么的幼小,那么此刻闻子尧的心情应该是紧张的,可惜,无论俨珂如何表现得成熟在他的眼里都成了一种幼稚又急于想表现的滑稽,他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笑出声,肩膀一颤一颤的。
“本王久慕闻二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轻轻地,俨珂说道,他微微地抬头,唇勾笑,带着善意。
闻子尧谦虚道:“小王爷过奖了。”。
然后他右手的折扇敲打在了左手,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闻子尧身着一身白衣似雪,长身玉。然,观他容貌只是寻常,非常的平凡甚至连清秀都算不上,只是一双桃花眼,宜喜宜嗔才为他平添三分儒雅。
想不到兰阶与池钊如此风流倜傥之人竟会与此人结交为好友,俨珂心内连连叹息。
但在闻子尧看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多年隐匿幕后为其父出谋献策,结交权贵见过不少皇子,然,每一个生的都是中上之姿,人中龙凤。他以为此次俨珂能得到皇上的青睐除却为太子巩固地位之外,未尝不是真心的喜欢自己的这个孩子呢?
只是闻子尧素闻皇上宠爱十皇子异常,甚至有时都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而十皇子容貌俊美,美如妇人,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所以闻子尧以为皇上是外貌协会的,否则对于一个无显赫外戚在朝,母妃又非圣宠之人,又凭什么得到皇上的宠爱呢?
闻子尧与俨珂二人的失望,彼此均看在眼里。
但转念一想,二人均从彼此的眸光中看到了一丝异样,继而散发着灼热的光芒,这是狂喜,恍若找到多年至交的喜悦,还有一种惺惺相惜,古人云:忘年之交!能够在一瞬间从彼此身上看到共同点又知道对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这是一种幸福,也可能是一种不幸!
俨珂细一想知道了闻子尧的不简单,否则怎么会让兰阶和池钊这两个愿意和他结交,他的不简单更在于他于平凡中流露出的从容淡定,非达官显赫身上的狂傲与惺惺作态。
而同样的,闻子尧也发现了俨珂的不寻常,否则皇上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就对一个从未受过宠的皇子另眼相看,敢将军令符如此重要的东西托付呢?
细细打量之后,闻子尧笑了,笑声中清脆而响亮。
俨珂也笑,不过是含蓄的笑,笑意直达到了眉眼,他在想幸而闻子尧还不是一无是处,起码他的音色很美,清灵悦耳。倒也让人难生恶感。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小王爷果然非常人也!”短暂地对视过后,闻子尧抚扇而道。
这话似是由衷而发,慨及而生,但俨珂还是警惕地竖起了耳朵,非常人也!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一不小心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被言官一渲染就可能成了谋逆的罪名!
俨珂无意在寒暄上多可靠,决定单刀直入:“二公子今日前来王府,不会只是为了看本王一眼,夸耀本王两句吧!”。
“哈哈哈……”闻子尧笑了,笑声中带着爽朗,他道:“然也!”。
他道,然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看自己一面吗?俨珂迷惑了。看向闻子尧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份审视。
闻子尧说:“不过见了王爷之后,草民倒是另有了想法!”。
“哦?”俨珂拉长了尾音,显示出自己的兴趣。
闻子尧也没卖关子,而是四下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道:“草民欲要和小王爷做笔买卖。”
俨珂没有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闻子尧。闻子尧轻轻地抚弄着扇子,道:“草民以为小王爷入了封地以后,并不能永保太平。京都多是非,若有人在近前谗言,就算不是对您,恐有波及,小王爷应该需要来自帝都的消息。草民虽然不学无术,然,家父在朝为官也知朝中三分势力,愿为小王爷提供京城讯息,三月一往返,事有紧急当快马捷报!”
“这笔买卖真大!说实在话,本王动心了!”俨珂实话实说,而且此时闻子尧几乎是直勾勾地望着他的目光,他也没法隐瞒。
“但……”俨珂话锋一转,道:“本王一直坚信无功不受禄,二公子需要提供什么作为酬劳,若太过贵重,本王恐无这个能力支付。”
闻子尧收起折扇,笑道:“小王爷果然爽快!草民不敢隐瞒,这点儿对于草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只恐他日有求于王爷,故而事先在此求一份恩典!请小王爷务必答应!”
说着闻子尧又拱手拜道,俨珂却看到他低头一瞬的眸中散发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心却咯噔一下。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凌厉起来。
好一个闻子尧!他竟然能够窥得到他的野心!
他这样的做法算是提前为自己谋得一条身后路吗?或者他不止压了一个筹码,然后冷眼旁观地看着诸皇子之间的争斗,最后无论是谁胜出了他都能够全身而退,而且新建的王朝中继续丞相家族的辉煌?
不管是怎么样,闻子尧这样讨巧的做法让俨珂生不出恶感,而且他也的的确确有打算在自己走后留一部分人替自己看守着京城这边的动静,否则三人成虎,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就莫明其妙地受了别人的污蔑,还不知道是哪儿做错了。
俨珂笑道:“如此便多谢二公子了。”
闻子尧听得俨珂同意了,也露出了会心一笑,忙道:“小王爷客气了!”
二人谈完了正事,闻子尧又突然试探性地问道:“……国舅爷似乎在京城还没有站稳脚跟,上回无端的谣言恐不是他所为,只怕是兰太医与池试读二人错怪了。”
闻子尧脸上挂着笑,其实看向俨珂的双眸分明就是一副这件事儿是你做的,我已然知晓的模样。
俨珂打着哈哈掩饰过了,实则心内却生了恼怒,看来这个闻子尧只怕没那么简单。
“呵呵,小王爷,兰太医与池试读二人均是草民的好友,上回得罪之处,草民再次道歉了。还望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务必海涵!”说着闻子尧起身便对俨珂拜了三拜。
俨珂坦然接受了闻子尧的行为,心中却在想池钊与兰阶的身份他早就调查地一清二楚,不知闻子尧特意结交二人为的是什么?
想到此,俨珂的目光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闻子尧。
闻子尧和俨珂又说了会儿话,彼此都摸清了对方的虚实,而后闻子尧满意地抚着折扇告辞了。
一如初进入厅堂之时,俨珂望着他的背影,一袭白衣,衣袂飘飘,不染纤尘!
心里头却没来由的十分恼火,待闻子尧远去之后,手一下子就打翻了茶盖。
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也太狡猾了!
听得声响,不多时从门口走入两个侍婢,弯下身开始捡起了碎片儿。
俨珂拂袖而走,不多时便走入了后院之中。此时丁珅正在锦云为自己精心打造地梅花桩上练习着基本的步伐,看来俨珂那日对他所说准备提拔他为侍卫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也有可能是受了昨日那个黑衣侍卫的打击,今日的丁珅练习着功夫特别的卖力也特别的专注,等到俨珂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竟然都没有发觉。
俨珂暗暗点头,也不去打搅,自己就走入了关着小暄的那间屋子。门口两位看门的家丁正在打盹儿。
俨珂轻轻咳了咳,其中一人还呓语道:“别烦我!”。
另一人早已醒来,看到是俨珂,立马跪在了地上,道:“小王爷,奴才……奴才该死!”。
听得小王爷到,另一人的困意顿消,也立马滚落在了地上,忙磕头请罪!
“把门打开!”俨珂淡淡地道,这个时候他没打算处决任何人。但是略有小惩是必须的,稍后他会通知李全,此刻他就想第一时间见到小暄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会有那样的玉佩?
这二位家丁一听到俨珂的问话,忙起身,其中一个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钥匙,插入了锁匙中。哒,一声清脆的响动,门锁开了。
俨珂道:“你二人在门外守候,不许任何进来,否则……”
“是是,小王爷,奴才记住了!”二人均点头如捣蒜。
俨珂这才作罢,走入了这间屋子,光线很暗,他须得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到半躺在床上冷眼看着他的少年,那双泼墨的眸子迸发的光芒竟是一如既往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