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你……”后土抓住桃夭的双肩与之对视，黑瞳中的枯败让她心颤不已。只短短几天，这孩子竟变了个人一样！那样单纯的小夭，竟然也开始揣摩起旁人的心思了吗？她们精心守护的美好，竟被她们自己亲手摧毁了吗？“小夭，小夭……”
后土紧扣着桃夭一声声轻唤她的名字，却辗转说不出别的话来，心里的苦一波强过一波。小夭已经察觉到了啊！说与不说都是伤害！她要怎么办？
阿女，阿女，快来帮帮你的女儿吧！你不欲她知道的一切，就要被她洞悉了啊！倘若她知道了那段过往，她还能如你所愿的简单快乐吗！这天下还能如你所愿的盛世太平吗！阿女！阿女！救救小夭……
桃夭双臂被抓得生疼，却始终不吭一声。后土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无助是她从未见过的。她们究竟隐瞒了什么？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吗？她们还有什么好担心？
“你……你，怎么了？”桃夭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后土，只能含糊其辞。
后土苦笑，放松手上的力道轻叹道：“小夭，玉山上的侍女原本不都是人偶。只不过因了一些往事，王母才将她们遣散。她宁可耗费灵力制作假人，也要守护你的单纯快乐，你可能体谅她的心？我们从来都只希望你开心，所以不欲你探知过去的事情。往事悲苦，多少人想忘记却无能为力。你……”
“我知道。”桃夭轻轻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娘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我不问就是了。刚才一路下来，也没碰到什么人。我知道是王母给我放行。她知道我身边有只浣狸，也知道我每天用灵泉的水给它疗伤。但她什么也没说，还让我顺利放走浣狸。她的心意我懂。只是，我现在不走，是为了娘留下的桃林还没有救活。等桃林重新开花结果，我便会下山去。青儿是受了我的蟠桃才成妖的，我不能把它丢在半路上。”
桃夭说话时一直淡淡的笑着，可那笑容里的无奈却像刀子一样狠狠戳在后土心上。她突然觉得其实是桃夭一直在默默的承受着来自王母的恩情，而这恩情虽然重如山深如海，却终不是她想要的。
她们一直自负的认为是她们在付出，是她们在守护桃夭。殊不知，桃夭的承受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付出呢！她留在玉山上那么多年，开心过，欢笑过，也痛哭过，悲伤过，可是却从不提半个离字。即使是遇见青鱼，她也终究没有跨出那一步去。王母这次的举措，到底是护了她，还是伤了她啊？
“傻夭儿呀……”她心疼的执起桃夭的手捂在心口，“蟠桃灵力十足，普通的鱼儿哪里能消受的了！那青鱼本就是妖族之后，因缘际会捡了你的便宜而已，如今它已经离开玉山，天下之大，总有它立足的地方。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桃夭轻轻缩回手，转身踱向河边。河水拍岸，清冷孤绝。
“它在玉山脚下待了五百年都没有修成人形，天下之大，哪里有它的立足之地？现在又背负了这样的恶名离开玉山，你觉得它有活路？”桃夭回望后土，毫不掩饰满心的担忧。“它在这条河里守了我五百年，我却要眼睁睁看着它走绝吗？”
“小夭……”后土无言以对，只能深深的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
的确，当年王母下山驱赶青鱼的时候她也在场。强大的神威之下，那青鱼血流如注遍体凌伤，却死活不肯离开。它也自知不是王母的对手，一早便放弃了抵抗，只昂着头哀哀痛哭，仿佛是在呼唤桃夭来拯救于它。但是玉山上禁制重重，雾霭迷障，桃林里的小夭根本无法得知山下的一切。只有山风偶尔吹拂着几片桃花飘落下来，撕碎在王母挥散出的灵力之中。那青鱼紧紧盯着落花流泪不止，神色凄伤，就像被遗弃的孩童一般，就像当年的桃夭一样。
王母在她出手制止前停止了驱逐。她想王母一定也忆起了当年阿女离世时后幼小的桃夭悲戚痛哭的情景。是以她才会对青鱼许下百年的诺言。
彼时青鱼和桃夭都未曾谋面，甚至小夭根本就不确定山下是不是真的有鱼儿“食桃而修”。可是她们之间的却已经有了无人能说清的缘法。不离不弃，当真被这一人一鱼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夭，山下并不如你以为的那样美好。你虽是神族女儿，可这几百年来却从未修习过功法，倘若遇到坏人坏事，你又拿什么来自保呢！”后土婉言相劝，希望她能打消下山的念头。
桃夭闻言一笑：“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后土心里微暖，拉起桃夭的手调侃道：“你娘也是这样叫我的呢！”
“啊……”桃夭轻呼，“那叫你、叫你……嗯……”结巴了许久也没喊出姨这个称呼来。她觉得后土实在不该被叫得这样老成，尽管她的确是上古大神，以桃夭的年岁辈份，叫她奶奶都不为过。
桃夭纠结着称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粉嫩的小脸因为语滞而微微有些泛红，模样天真可爱，仿佛回到了梳着双髻垂流苏的时光，让后土心里软成了一片汪洋。
“就叫姐姐。你是我最可爱的小妹妹！”
“姐姐！”桃夭脆生生应了，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娇憨，“小夭再不济，逃命的本事总是有的。普通的人族自然不在话下，若是碰到什么妖魔鬼怪、厉害角色，我就、我就祭出姐姐的名号！看谁还敢欺负我！嘻嘻！”
“小丫头！”后土开怀大笑，这才是她的小夭！会笑会闹会调皮，会横冲直撞天不怕地不怕，会打着她的名号闯荡天下的阿女的女儿！
抚着桃夭稚嫩的脸庞，后土心里满是宽慰：“将来你下得山去，若是有人骂你你便骂回去，若是有人打你你便打回去！倘若骂不过打不过，你就说你是地祗山后土皇的妹妹！任谁都不敢为难于你！假若你闯了祸，也只管这么说，自有人来禀报于我，到时候我便亲自来收拾你！哈哈！”说着，还痒痒了桃夭一下，顿时两人笑作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