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松子俯身查看,那恶少已是瞳孔散乱,气若游丝。地上众汉爬起身来,抬着恶少的尸首仓皇而去。长松子看了小艾一眼,怒道:“小子,何故一言不合便妄动杀机?”
锦娘笑道:“那恶棍死有余辜。怎么?师叔认为杀之不当?”
长松子叹口气,摇头道:“罢了,罢了,只是如何能再次混进黄府?”
小艾心有所动,问道:“道长莫非是在追查什么吗?”
“不可说啊。”长松子叹道:“也是那厮妄自尊大、自寻死路。不知二位与那黄大牙有何过节?”
小艾凛然道:“我有一个朋友,一家三口被那黄大牙逼死,如今我那个朋友只能作为斗宠出现,魂魄再不能进入轮回。道长,那恶徒杀之何碍?”说着默念数语,一阵蓝烟泛起,雪儿姑娘冒了出来。
雪儿看着地上一滩血迹,惊道:“公子,你杀人了吗?”
小艾道:“不错,是那恶贼黄大牙,我替你杀了他。”
雪儿双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喃喃道:“爹爹,娘亲,你们可以瞑目了!”
长松子看了看雪儿姑娘,叹道:“黄大牙固然该死,只是那厮却不是黄大牙。”
众人不禁一怔,那反绑着手臂的老者和少年也凑了过来,小艾急忙帮他们二人松了绑。二人谢过小艾,那少年问道:“道长,那恶徒究竟是何人?”
“那厮是凤阳城富户黄文恭的儿子,本名黄蝶,外号黄麻子。黄文恭有一个兄弟,名叫黄文丙。黄大牙乃黄文丙之子,本名黄书。黄文丙在濠洲城任守备一职,几个月前全家都去了濠洲,不在这凤阳城了。”长松子道。
“哦,我说他也没有大牙嘛。”那少年对小艾道:“不过我看那恶徒光天华日之下,强抢民女,想来在这凤阳城中早已是恶贯满盈。小兄弟今日杀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
小艾拱手道:“兄台就是玉儿姑娘口中所说的手执弓箭的公子罢。兄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我辈楷模。不知兄台家住哪里?如何称呼?”
少年摇头道:“技不如人,十个回合不到就被长松子道长的火牢笼所困。弓箭也被那帮恶徒丢下了丽水河,实在惭愧。鄙姓林,单名一个风字,家住云梦泽,小兄弟如何称呼?”
小艾答道:“我叫郭小艾,今日相遇兄台,一见如故。”二人相视一笑。
林风背后那老者上前称谢,小艾道:“这位老伯便是玉儿姑娘的父亲罢。玉儿姑娘已经坐船回家,老伯也尽快回家去吧。”
老者谢过众人,转身自去,不提。长松子对小艾道:“如今你杀了黄蝶,闯下大祸,这凤阳城不宜久留。黄文恭家中近日有一个从火山来的妖女,自称碧玺仙子,法力高强,连贫道也是望尘莫及。这几日正在黄府为她徒弟玉矶巫女疗伤,你们要作速离去才是。”
小艾和锦娘对望一眼,脸色微变。小艾问道:“那玉矶巫女可是伤在脸上?只怕与晚辈有些干系。我听她说什么火山遗忘之角的黑曜王,道长可知道他的来历?”
长松子听他提到火山遗忘之角,不禁动容道:“实不相瞒,碧玺妖女有一个石怪斗宠,手发火石,焚毁民宅,贫道正是从灵霄峰下的出云城一路追查至此。贫道追那妖女一月有余,只是所获甚少,对黑曜王几乎是一无所知。只知道那魔王在火山遗忘之角训练石怪,数目众多,不知遗忘之角在火山什么地方。小兄弟因何故打伤那玉矶巫女,现在又打算去哪里?”
小艾对长松子简单地讲了一下雪晶宫和白骨洞之事。长松子道:“由凤阳城向北七百余里,可到阴鬼域。死亡之王神秘莫测,小兄弟此去凶多吉少啊。好了,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出城吧。贫道暂时取得了那黄文恭的信任,如今再回黄府,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看看能不能继续留在黄府,暗中调查那妖女的底细。”
长松子说完,拱手而去。小艾、锦娘和林风走出城外。林风道:“如今我没有了弓箭,手无缚鸡之力,只好暂且回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相见,再与二位相叙。”小艾与林风依依惜别。眼看林风转过山嘴,消失不见,犹自驻立观望不已。
锦娘道:“快走吧,如果碧玺妖女追来,怕就脱不了身了。”小艾默念数语,将雪儿收进招魂袋。锦娘已经骑上了赤血野马,打马走在前面。小艾骑上阿狼,紧跟锦娘,一路狂奔,向凤阳城北官道而去。
*
且说那帮壮汉抬着黄蝶的尸体回到黄府。黄蝶之母封氏一见,瘫倒在地,哭死过去。黄文恭年过半百,得这一子,自小爱如珍宝,宠溺异常。今日忽见其子惨死,气满胸膛,点起全部家丁,冲出黄府。只见长松子手捂胸口,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来。长松子喘息道:“老爷快请碧玺仙子出面,对方法力高强,带这些家丁去只能是送死。”
黄文恭又惊又怒,叫道:“怎么?道长也不是那两个小贼的对手吗?”
长松子道:“那小子法力委实高强,挥手处电闪雷鸣,贫道也被落雷所伤。除了碧玺仙子,只怕是无人能敌。”
黄文恭目瞪口呆,跌脚道:“仙子正在与她徒弟疗伤,严令三个时辰之内不能打扰,这可如何是好?”
长松子道:“黄老爷,如今情势危急,顾不得许多,就由贫道去请那碧玺仙子出来罢。”边说边向后花园药圃中冲去。黄文恭大惊,喊道:“道长不可造次。”长松子已经拐进后花园,不见了踪影。
长松子冲入药圃,扒开篱笆,只见药圃中央一个淡青色的圆形石台,高约三尺。碧玺仙子与玉矶巫女闭着双眼,在石台上面盘腿相对而坐,双掌互抵,浑身大汗淋漓。玉矶巫女头顶一尺处悬着一颗粉红色的石球,大如拳头,滴溜溜直转,发射着万道霞光。
玉矶巫女脸上那道可怕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药圃中姹紫嫣红,盛开的花朵纷纷面向石台,渐渐萎蔫。离石台最近的红花,已经干枯而焦灼。
黄文恭追了过来,满脸惶急,哑声喊道:“道长,快出来。”碧玺仙子蓦地睁开双眼。玉矶巫女惨叫一声,头一歪,倒在了石台上。脸上的伤口瞬间炸裂开来,鲜血喷涌而出。那颗粉红色的石珠掉落下来,碧玺仙子挥手抄住,扭头喝道:“什么人?”
长松子朗声道:“黄公子被害。对方法力高强,请仙子大驾,捉拿凶犯。”
碧玺仙子怒道:“混帐,这算什么大事?黄文恭,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黄文恭额上冷汗直流,结结巴巴地说道:“道长他,他……小儿被,被……仙,仙子恕,恕罪!”
碧玺仙子转过身来,走下石台,盯着长松子。冷笑一声,徐徐道:“道长似乎对本仙子颇为留意啊,从出云城一路追到了这里。本仙子隐忍不发,道长是不是以为,本仙子一直还蒙在鼓里啊?”
长松子张口结舌,惶悚道:“仙子说笑了,哪有此事。”
碧玺仙子一声冷哼,说道:“本仙子与小徒疗伤,眼看大功告成。道长这一惊扰,前功尽弃。如今只有血炼碧玺珠一法,或可挽回一二。只是这血炼之祭物,只好向道长借用一下了。”
长松子额上见汗,问道:“不知仙子要借用何物?”
碧玺仙子来到长松子面前,缓缓道:“所借之物,便是道长的这颗心了。”话犹未了,五指成鹰爪状,突然向长松子心口抓来。
长松子大吃一惊,一个移形换影,身形甫动,将黄文恭换到了碧玺仙子的掌下。只听得黄文恭一声惨叫,心口硬生生被碧玺仙子插进去了五个窟窿。
碧玺仙子大怒,拔出五指,向长松子冲去。突然身周被一个铁牢笼所困,铁牢笼上布满火种,焰腾腾向碧玺仙子烧来。
碧玺仙子一声娇喝,头顶腾起一团红霞,冲天而出。只见花园内一大片烈火腾腾,长松子纵身跳入火海,一个火遁,瞬间消失不见。
碧玺仙子咬牙切齿,恨恨而回,扶起石台上的玉矶巫女。只见她满脸鲜血,气若游丝,脸上的裂痕比先时更显可怖。
碧玺仙子咬破中指,鲜血一滴一滴,滴在了那颗粉红色的碧玺石球上。碧玺石球腾空而起,不停乱转,发射出万道霞光,照在玉矶巫女的脸上。
玉矶巫女悠悠醒转,盘腿坐下身来,双掌合十,默默调息。碧玺仙子回头,只见黄文恭手握心口,倒在地上,脸上痛苦至极。心口上五个小洞,鲜血汨汨直流。
碧玺仙子心有不忍,将碧玺球召来对黄文恭照耀片刻,止住了血流,开口问道:“是何人伤了黄少爷?”
黄文恭吃力地答道:“听家奴说是两个年轻男女,会雷系法术,如今……如今只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
碧玺仙子口中默念数语,碧玺石球突然增大了数倍,从球体上慢慢绽出一道蓝灰色的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宽,仿佛是一只慢慢睁开的巨眼。巨眼里渐渐浮现出两个人影:一男一女,一骑蓝毛狼,一骑红毛马,正在凤阳城北的大道上奋力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