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也一夜无眠,想这郦城,今夜怕是无人入睡吧?
因为明天就是送别大会,虽然虎丘一脸的鄙视说是送死大会,可是我也无法阻止他们去送死。我是个局外人,在我来到沧海之境之前,戟神就已经警告过我,我只能做个局外人,否则被发现扰乱了沧海之境本来应有的命运之道,我会遭到天谴的。不止是我,很有可能是整个沧海之境都会万劫不复的。
所以,我只能是个局外人。
天亮了,小环端着洗涮用具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还是站在窗前,夜色微凉,她拉着我的手的时候,不可避免被我手中的冰冷所吓到,“师父,你怎么啦。手很冷啊,你发冷吗?”
我抽回自己的手,开始擦脸,“小环,你不要紧张,只是站在窗外久了,手有点冷。”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病了,我看不出来呢。”小环凑近来,帮忙把毛巾拧好,然后一脸正经地说:“师父,你可不能病倒啊。”
“为什么啊,我只不过是普通的原人,怎么会不生病啊。”温热的毛巾擦着脸,水中放了些安神的草药,我疲倦的心顿时回复过来。
“那就算你病了,也要迟点才病。”小环嘟着嘴说,“病早点和迟点有什么区别啊,你这个小丫头,最近研究医术多了,就变成楞头啦。”我洗好脸,把毛巾扔到盘里去。
“因为你迟点病,我医术就会高明一点,医好师父的把握就大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支着脸颊,一脸的神往,“那样我就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师父,你说好不好?”
我摇摇头,不再理会她,走出房门,发现何浪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早上好,城主。一切已经准备完毕,城主可以去凌河场上践行,将士们在等着。”
“你好,何将军,那我们走吧。”
等到我站上那个为了今日践行而搭好的坐台,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郦城,不,丰国人的郑重,几乎郦城所有的人都聚在这个场上,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仿佛是在过节,而不是送亲人上战场。地面打扫得很干净,每一条街道都很干净,无论大街小巷,平日里就算子彦和何浪一起天天带着士兵狂扫都没有那么干净。这一切,是他们每一个郦城的市民自发的打扫,连一片落叶也看不到。
相对来说,我内心还是有点不置可否,随着何将军的一挥手,广场上的百姓黑压压地跪下来,齐声高呼:“参见城主!”
虽然我还是很讨厌这种跪来跪去的礼仪,但是何将军不肯听我的话废去,认为这是城主最大的威严,我所能取消的是,平日里可免跪,但是在重大场合还是要跪,否则就显得这个城主没什么威严。
几乎就在他们喊完,我就马上挥手,他们也就可以站起来了,子彦看着我的不适应,戏谑地向着我一笑,我没有理会,因为还是要尊重其他人。有时候你自己可以不要礼,但是面对其他人的礼,要表现是绝对的尊重。这是我父亲给我不多的教诲之一。
这个送别的仪式才刚刚开始,随着何狼将军的旗帜一翻,广场的西面出现了一面巨鼓,一个系着红色头巾的士兵持着鼓槌敲打起来,接下来是战鼓嚎声,一群人拿着类似中州的喇叭吹着走来,声音却不是喇叭的轻浮,而是一种凝重,吹奏的是《战风》,表现的是战士的英勇杀敌的激烈的场面。
随着乐声,人群自动从两边让开,跟在乐队的身后,是穿着丰国盔甲的战士。本来郦城独立之后,我们已经商量过把丰国的痕迹抹掉,就已经把丰国的盔甲换成子彦设计的郦城盔甲,但是这一次他们是回去为丰国拼命,所以就允许他们穿着从前的盔甲。
等到一千二百将士气势昂扬地入场,我看见许多守在一旁的郦城人已经开始抹眼泪,但是谁也没有哭出声来。
场面非常寂静,何浪将军把丰国军旗往下一插,军旗就着风猎猎作响,何将军就站在军旗旁边,一脸的肃然,俨然有了几分郎将军当年的风气。
“战士们,乡亲们,我们都知道,沧海国的军队已经打到白都了,我们这一批人因为有郎将军的庇护,今日得以在此城安身,可知城外,我们其他百姓正遭受战火的蹂躏,所以今日有热血郎儿愿为国抛头颅,誓死不悔!”
何浪把碗里的酒一干而尽,啪一声把碗摔在地上,“抛头颅,誓死不悔!”那一千二百将士一起喊着,一口气把酒喝干,碗摔在,顿时地上碎了一地的碗块。
连我也忍不住被这种气氛所吸引,拿起桌面上的碗,挽起坛子倒酒,虽然没有何浪将军的音控术,但运起内劲,声音也足够大的。
“好男儿,在郦城,我知道你们都是铁血铮铮的好汉子,要保家卫国,要先保家,才能卫国,所以,今日我作为郦城城主为你们每一个好男儿喝彩,请你们无论是什么选择,去白都的请保重,因为一旦出了这个城门,就不能再回来了。留在城内的各位,请也要记住自己的职责,是为了出去的兄弟保护他们的亲人。”
“所以,今日,无论是谁,请把手中的酒喝干,从今往后,都是郦城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国人,来,干了!”
“好。”场下的人大声喝道,
我仰着脖子把酒喝完,眼中藏了泪,不肯落下,带头的士兵向着人群跪下,跟着所有的士兵向着人群跪下,“多谢乡亲,此去永别,我们势必杀敌救国,以报郎将军在天之灵。珍重。”
然后所有士兵就那样自若地磕了三个响头,在带头的将士的带领下,向着城外走去。
透明的结界似乎感知到这一批将士的杀气,没有过多的为难,只是散发出一阵黄色的光,每个人在这光的笼罩下,卸去了本应该有的淡蓝保护结界,从此以后,再无标识证明曾经是这结界里的人。以后再想进入,必定会受到阵法的攻击。
我看着他们毫不留恋地走出城门,背脊挺得直直的,唯有偶尔的上肩颤抖一下,说明他们的不舍,最后身影渐渐不见,十个大汉赤着上身,扛着一个大钟,何浪将军手握成拳,“嘭”一声敲了一声,当作最后的送行。据说,这样,就算以后他们就算死了,这个送别的钟声会让他们记住回家的路,灵魂就能沿着钟声的方向回家。声音很大,有重木击之声,我知道何浪将军修炼便是沧海之境很少人修炼的木之术。巨大的钟声回响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何浪才在一旁挥手道:“关城门!”
随着城门的缓缓关上,终于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先是一个人低声地啜泣,渐渐变成两个、三个,直至所有人都在放声地哭了起来。
只因为这一去,必定是九死一生,无论在这个乱世是否能存活,此生也永远不得相见。
“大家散了吧,换岗守城的人跟我去!”何浪大声地喊着,他没有哭,他还有许多责任要肩负,我早已经和他说过我会离开的,这一个城池,到最后还是要靠他扛起。
何将军,在我离去的那封城旨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郦城,要靠你来守护了。我心里只能暗暗地说着,然后看着他带领一队士兵走向城墙,那个背影,令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