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影心慌慌张张地跑到路边,见路上不仅没什么来往车辆,甚至连行人都没几个,急得她满地乱转。忽见从远处赶来一辆牛车,她也就不管不顾地挥手招呼。
牛车在她面前徐徐停下,莫影心迫不及待地问赶车人:“大叔,请问是进城么?”
赶车人点点头,和气地问:“姑娘是想搭车么?”
莫影心心中大喜,“那就麻烦大叔带我进城!”话音未落,她就已经上了车。完全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
大叔扬鞭,牛车再次缓缓前行。
看这慢悠悠的速度,莫影心不由地再次着急,大叔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姑娘是赶着要去哪儿?”
莫影心叹了口气,飞速编了一个理由,“我刚听说云城的洛知府好像出了大事。我大哥正巧在洛府做事,我怕他被牵连,想赶去看看。”
大叔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也不知怎地会出这样的大事。洛大人……是个好人啊……”说着,他也面露愁色。
“看大叔的样子,似乎认识洛大人?”莫影心看他满面愁容,神色戚戚然。
大叔尴尬地呆愣了一下,“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会认识洛大人。只不过之前的云城知府是位酷吏,犯了事都罚得极重,连偷东西都要被砍去手指。洛大人刚上任的时候我们家那小小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有次我不在家,孩子他娘又病了,小小子竟然去偷人家的鸡…….被人抓了扭送到衙门。原本他要受砍手之刑,正巧被洛大人看到了,就拦了下来。问清了缘由,不仅没砍小小子的手指,还把他送回来,给孩子他娘留了药……”大叔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几个音都淹没在喉咙里。
莫影心不胜唏嘘,换个角度想,他的女儿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样的事情就好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也拦不住。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出了这事儿便得罪了权贵。当全家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时,天降一个两全其美的补救措施。就算是她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笔交易。毕竟,洛府一家不了解当事人的品性,还以为是给那攀高结贵的女子一个好看的身份罢了。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感怀之中时,牛车在渐渐接近目的地。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可罗雀。莫影心顿觉五雷轰顶,死死地咬住下唇,难道,她来晚了?
心中有万般凄然地慢慢走近大门,望着门上古铜色门扣,颤抖着伸出手,扣动着……
无人应门。
莫影心不死心,用了更大的力气,扣动着……
此时,她心中千头万绪,脑海中闪过每一个人的笑颜,还有从洛府出来之后的酸甜苦辣,委屈无助都被一把无形的铲子从心底通通翻了出来。鼻子不听使唤地泛酸,眉毛不自觉地一扇一扇,扇出两串晶莹透亮的眼泪出来。
忽听有门闩松动的声音,在莫影心呆愣的目光下,大门开出一条亮光,门房探头出来,只见两只微红的眼睛和一张湿漉漉的脸。原来莫影心早已无声无息地哭得一塌糊涂。
“哭什么?”莫影心的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猛地一颤。
原来,门可罗雀,捕的就是她这只雀。
莫影心微微笑了,从敞开的门朝里看了过去,洛府一切如常。也是,怎么说洛铭捷也是一介知府,想要治他的罪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的?
只能说,在乎,真是完完全全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管是理智还是感情,都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
就算是,我比较笨,还比较倒霉吧。莫影心笑了笑,却没有轻松感,更谈不上释然。只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转身离开。
楚浔眯着眼,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冷哼一声,“你要去哪儿。”
莫影心擦去脸上的泪水,“不是让我跟着你么?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楚浔脑子瞬间短路,皱了眉头道:“你自愿过来侍候我?“
“难道打算去做王妃么?”莫影心戏谑。
楚浔没有出声,挥了挥手,让身后一干人等准备回府。
“慢着,”莫影心忽道,“能不能,让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楚浔淡然地弹弹手指,莫影心便快速地朝门内走去,两眼直直地朝前,没有左右多瞥一眼。
一直守在门后的洛景峰怔怔地望着她进去的背影,却不敢出声。
……这几日,他应六王爷的要求紧闭府门,却不知为了什么。今儿才明白,却也不清楚六王爷用什么什么手段让她回来。
洛景峰静静地张望着,又看向头顶上方的蓝天,性子素来镇定自持的他鲜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莫影心跟他说过的话……
“璃儿心小……我只想做好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家人给我的幸福谁都给不了……”
“我不会去揣摩家人的心思,我更愿意无条件地去相信他们。因为只有用爱去换取爱,用信任换得信任。”
洛景峰心中一片惊愕,惊得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慌张。惯常明晰的思路此时已经乱成一团,纠结在一起,层层捆绑住心房。
下意识地,进了她原来住的那个小院,隔着窗子看着她转身,整理东西,几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好似见到了绝世的美人。
洛景峰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中闪动着一些怀念的光芒。
他好似看到了天高云淡中随风摇曳的垂柳,冬寒料峭中绽放的第一朵腊梅,宁静月光下潺潺流动的溪水,那么从容,那么自然,那么……美好。
只可惜,那明媚的目光向他投来时,顿时黯淡下去。
洛景峰只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顿止。他闭上眼睛,又勉强张开,一时间进退两难。他宁可莫影心咒骂他,抽打他,以泄心头之恨。但是这女孩没有,只是哀怨地看着他,相顾无语。
洛景峰茫然了,现在的莫影心,多了一层让他看不穿的东西。
莫影心亦是以为洛景峰的出现,是想跟她说什么,等了半天,依旧不见他开口,想了想,还是出声,“我想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这问题的确很傻,但是她却还是想问。就像你骗得那么真,我信得那么深。
洛景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最终他语调低缓地道:“我真的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这不经意的温柔,认认真真地让人心动。
接着,他垂下头,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童,低声问:“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有所图谋,大家待你也可能全是虚情假意,为什么要回来?”
明明,她可以远走高飞,凭着钟侠的本事,带着离开正澳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莫影心自嘲地笑笑,人生四苦:看不透,舍不得,输不起,放不下,她占了个全。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过去,“莫影心不过一个妄图攀附权贵的女子,不值得你们花心思。”
说着,她提起手中的小包,带着嗷嗷待哺的知更鸟出了屋子,越过洛景峰快步而去。
洛景峰惊愕地回头,但见六王爷喜怒不明地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