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是小德子、小全子最忙的一段时间。
他们要赶着将所负责的几个宫殿的恭桶倒到他们推车上的大恭桶里，然后，再运到净所集合点，放到马车上，再一起运出宫去。宫里没有允许是严禁骑马的，不过，这恭桶沉重，用人力实在困难，因此，得了特许，净所里的太监都当这当成了难得的容光。
试想，这进宫里的大臣皇亲们还不见得个个能骑马呢！
他们只要出宫办差，却可以驾车。
这是多大的荣耀。
宫里大大小小的上万人的方便之事也不是个小事，为了让宫里没有异味，这些脏东西是每日都要清理出去的。
净所里上百个太监就只专干这一件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送出宫的差事虽然辛苦，却难得的能到宫外去透口气，不再受这宫里的条条框框的约束，自由自在，而且，还能替人夹带东西出去，赚上一笔外快。
所以，是众人都抢着去做的美差。
当然，带班、师父和总管们是不必抢这种差事的，他们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收了好处费的当差太监也会乖乖地把他们的那一份供上去。自己能收多少，给带班多少，师父多少，总管那里又是多少，这都是有定例的。
当然，带班、师父可以自己给，总管那里，一般的小太监都见不着他们的金面的。银子都是给带班的，带班的自然会转给总管。
这些虽然明面上是没有规定的，但是，大家都默默地按着这条规矩行事，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不用说，大家都心知道肚明遵行着的规矩了。
甚至，这条规矩比一些明面上的规矩被大家所执行的更严格。
小德子、小全子也是做了好几年小太监才好不容易能排上这个号的，不过，这一日还不到他们出宫的日子。
来去几次，将负责的几个宫殿的恭桶收集送到指定地点之后，他们这一日的主要差事也就完了。宫里的人的职责分得很清、很细。剩下的时间，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不过，一般也没有人闲着，若是想早点离开这个脏地方，不到处寻路子，献殷勤可不行。
没有付出，机会绝对不会平白地降临在你的头上。
小德子、小全子送完恭桶之后，先是回屋去梳洗了一下，换上了新的衣服，衣服上有着淡淡的香味，是用香薰过了的。
净所里的太监们大约是因为做的是这种又脏又臭的事情，因此，养成了个个薰香的习惯。小德子、小全子开始总觉得这种事太娘娘腔了，有些不情愿。但后来发觉如果不薰香，根本近不了万玉贵的身。他的鼻子极敏感，对异味，有一点点闻得出都不行。
因此，现在，他们两个也同其他人一样了。
只是，小德子用的是淡淡的梅花香；小全子却喜欢带点儿甜的百果香。
两人换好了衣裳，先去万玉贵那里问安，却见屋门紧闭，坐在他门外的小太监睡意朦胧得打着瞌睡，听到小德子的问话方醒了过来，赶紧站了起来笑道。
“两位哥哥好。”
“师父他老人家可醒了？”
小德子问道，尽管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是，这话却是不能不问的。问了，才显得他们有孝心，表示他们来过了。若是不问，一日两日还好，日子长久了，这情份也就淡了。这宫里，银子虽然重要，也若是没有情份，这银子只怕你想送，也未必找得着地方送。
每个月，万玉贵总有那么些天会起不来，原因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可是，却不约而同地故作不知。
有些事情，是可说不可做的；而有些事情正相反，是可做不可说的。
若是不知道轻重，胡乱在外头说，杀身之祸只在须臾之间。
所以，小德子明明看到屋门紧锁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仍然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小太监也空口白话地回答道。
“昨日夜里，师父他老人家吃了些生冷的东西，半夜肠胃有些不适。今早就起不来了，吩咐下来，说今日要卧床休息一下。
两位哥哥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请回吧，我会转告师父他老人家，说两位哥哥来过了。”
小太监伶牙俐齿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转告师父，说小德子、小全子来向他老人家请安了，并祝他老人家早日康复。”
小德子说完，和小全子两个便准备离开，却听到一个声音笑道。
“两位哥哥来得可真早，我还以为我已经是个早的了，没有想到，你们比我还早。”
说完的正是小英子。
他的声音清脆，宛若小姑娘。虽然太监的声音都比一般的男子要尖、要细，但到底和女声还是有些区别的。可是，小英子却不一样，他的声音完全就像个姑娘。不仅如此，连他的脸长得也像个小姑娘，唇红齿白的，漂亮得紧。
小德子在这净所的小太监中长得也算是好的，只是，他是那种少年的清俊，同小英子的漂亮又不一样，绝不会被人错认为小姑娘。
与小德子、小全子在这净所里呆了几年才好不容易出头相比，小英子却是一分到这儿来，就得到了万玉贵的另眼看待，又不要他服侍，对待他还和蔼有加，只让他陪他唱唱小曲儿什么的，有好吃的、好喝的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
说起来，小英子这人倒也不坏，没什么心机，待人也总是一副笑脸。
只是，因为万玉贵对他一反常态的照顾，让其他辛辛苦苦熬了数年的人瞧着眼红。
因此，除了些存心溜须拍马，想借着他樊上万玉贵的人，其余的人，对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排挤的。
小德子却从来待他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分亲热，却也不过分排斥。
听了他的话，只勾了勾嘴角。
“也就只是平常的时辰罢了。只是，师父今日病了却是不见人，我们正打算回去，你呢？要一起回去吗？”
小英子高兴地笑了，正待说好。
那个守门的小太监却清咳了两声。
小英子就硬生生地转了个弯，道。
“我还有些事，两位哥哥先回吧。”
小德子、小全子就自行离开了。
后头，小英子却是被那小太监请进了偏厅，自有与他素日相好的小太监们赶来陪他说话，玩儿，偏厅里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在这里，这是极难得的事情。万玉贵在睡觉，谁敢这样没有分寸？
不过，有小英子在，大伙儿却是不顾忌这些。
万玉贵从来不曾为这些事斥责过小英子，有他在，只要不是闹得太过火，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
“真是白白便宜他了。”
待离得万玉贵的住处远了，小全子有些不甘得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