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一片淡淡花香之中醒来,这一睡竟像隔世一般,再睁开眼已是换了人间。
这儿既没有狼人的断尾也没有枯枝和密林,这里是一处沁香不绝的女儿闺房。少女打小在北方部落村庄里长大,有生之年从未见过这样陈设柔美精致的房间,从身下软绵绵的锦缎床榻,到墙上挂的彩画香囊,桌上摆的熏香小炉,地上铺的织花地毯,尽是美的香的让人赏心悦目的。
少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过一套衣裳,原来那一套村庄里的粗布麻衣已经变成了绸缎一样软滑滑的白色长裙,腰间还系着一条紫色的缎带,悬挂着三条流苏和三只小巧的蝴蝶型悬挂香包。
她再把手伸进衣服里一摸,发现之前被狼人的利爪抓破的地方,都已经敷药缠上绷带。
少女想到在密林中救下自己的白衣之人,惊觉这换衣敷药的行为难道都是那人所做,不禁立即红了脸,心想虽然自己当时第一眼便被那人俊美的外表所俘虏,但长得帅也不能成为不问不说就替女子脱衣的理由,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全然不是君子所为。但少女再转念一想,也许当时自己昏迷了,身上有多处受伤流血,对方也是一片好心,为了救命才顾不上礼节礼数,毕竟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心中没有邪念,就算男女赤身裸体相对,也还是正派、合乎道德的。
“我总该先跟人家道个谢才是,全靠那人我才能保住性命。”少女心中想定,便摸着床沿想下床走动去寻恩人。
“你干嘛?快躺好!”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少女一看,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穿着青绿色衣裤的女孩手提食盒走了进来。
青衣女孩走到少女床头,放下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温热的汤药来,也不多话,直接把碗送到少女嘴边。
少女接过汤碗把药一饮而尽。
青衣女孩又娴熟地从食盒里拿出一粒糖果给少女吃。少女吃下甜蜜的糖果,登时就把口里的苦药味儿化去一大半。
少女不由得心里感激,这送药的女孩嘴上不说,心思却极细腻又懂得心疼人。
“谢谢你。”少女说。
“不用,我也是按主人吩咐做事。”那青衣女孩只说这一句话,便提着食盒往门口走。
少女心中疑惑甚多,好不容易来个人,居然这么快就要离去了,她心里着急,连喊了几声想再多问几句。无奈那青衣女孩任务完成就像又聋又哑一样,头也不回地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少女一个人在房间里求教无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一动身子又觉得疼。她只有乖乖坐在床上望着房间里的陈设发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焦急和忧虑。
约莫又过去了几个小时,看看窗外的天光暗下去不少,似乎已从正午变作了黄昏。少女才终于等到送药的人再来。
这次来送药的已不是先前那个青衣女孩,换了一个粉衣女孩。少女这一次看得更仔细些,青衣女孩和粉衣女孩不仅年龄差不多,而且都生得面容清丽可爱。但二人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除了衣服的颜色外,青衣女孩干练简朴,头发只用青色丝带随意绑住,下身也是便于干活的长裤。而粉衣女孩头上却梳着繁复的发辫,既有粉色丝带又插着簪花发饰,下身是一袭摇曳长裙,婀娜多姿,比青衣女孩妩媚娇嫩得多。
粉衣女孩重重把食盒撂在桌上,伸手取汤碗时还泼洒出不少,完全不似青衣女孩做事时的能干灵巧。
“喏,快喝了吧!还有你老盯着人家看什么?”粉衣女孩没好气地说,显然不满自己从一进门,就被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少女小心翼翼地接过碗也是一口饮尽,然后自然地伸开手掌等着接糖果。
粉衣女孩只管把汤碗放回食盒,努努嘴道:“我忘记拿糖了,药也没多苦,别这么娇气。那个人从来都不怕这些个,何来喝药还要吃糖的惯例,我服侍她那么久,从来就没听说过。”
少女一惊,原来这个粉衣女孩和青衣女孩还有个大大的不同,就是这一个喜欢说话。
“哪个人?”少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是有什么不解就要问什么。
粉衣女孩却不正面回答,只是看着少女摇摇头,略带不满地说道:“虽然样貌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天下之大,人类的脸孔本就生得差不多,长得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主人竟说你就是那个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了。你比起那个人,气质上、神韵上、心气上,都差得太远太远。”
“主人?你们口中的主人,是穿白衣的那个……”
“是了,连他都忘记了,你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定然不是了。哎,只盼主人能早日醒悟过来,不要因为心里太过思念,就胡乱认人,什么寻常货色都认作是那个人,简直是对那个人的大大不敬和侮辱。”粉衣女孩虽然比青衣的爱说话,却完全不去回答少女的问题,只顾自己说上许多没头没脑的话,让少女心中更加奇怪。
“你家主人在哪里?我想见他。”少女见问问题没用,便提出要见这里的主人家。
“他爱来便来,不是你说见就见的,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那个人了么?”粉衣女孩说完这句,也提着食盒走出门去。她走到门口还不忘又说一句:“对了,要是你回头见了主人,千万别提我忘了给你带糖的事儿,他知道要骂我的。你要是敢给我惹麻烦,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粉衣女孩离开之后,留下少女一个人在房间里头生闷气,心想这家主人把自己放在这房间里不闻不问,还竟差遣这些女孩来送药。不是装聋作哑不肯说话的,就是态度恶劣又没礼貌出口伤人的,真不知道是诚心救她还是故意整她。
少女心里郁闷一阵,渐渐天晚也就躺下歇息了。临睡前,她还盘算着明早天一亮,无论如何她也要挣扎着下床逃离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受那嘴坏小丫头的闷气了。
熟睡间却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轻拍自己的手背。
少女睁开惺忪睡眼,竟看见在黑夜密林中救下自己的白衣之人正坐在床边望着自己。
少女立即翻身坐起来,回想起白天独自在房里郁闷了一天,连个能说话能问事儿的人都没有,心中又气又恼,现在看见白衣之人不免要向他发火撒气。
少女伸出一双小手朝人家身上又推又打,倒十足像小媳妇跟自己男人撒娇嬉戏的架势,没有一下是真打,只是小姑娘家在闹情绪。
白衣之人却是不避不让,任由少女拿自己撒气,脸上还带着微笑和丝丝歉意,好像心里也因为冷落了少女一整天而感到内疚。
“你知不知道人家一醒来躺在陌生的地方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你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有多闷多无聊?”少女边打边嗔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守在你身旁等你醒过来。我错了,对不起。”白衣之人道。
少女听了反而呆住不动了,她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对方却如此真诚地道歉。谁能对着这样真心实意说抱歉的人再责怪或埋怨呢。少女自己反而心里过意不去了。人家在危难时救她性命,又把她带回家里敷药包扎,又让人按时给自己送药送糖,她却还这样对人家,她真当自己是他的谁了么?她向来理性又明事理,怎么在这个人面前这样失态,这样不自重?
“来,要打要骂都悉听尊便,你先把药喝了。我这半夜来吵醒你,原是因为我这药一定要按时按量吃,你的外伤才能好的快、不留疤。”白衣之人一面说,一面从桌上端起汤碗。
他不同于白天两位送药的女孩,不是把药碗递给少女,而是自己一手端碗一手握着汤匙,他要一勺一勺亲自喂少女吃药。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终归还是领了主人家的情,让他喂自己吃药。这碗药非但不苦,反而像甜粥一样清甜可口,好吃得很。
“好吃么?我把自制的下药糖果放在药汤里一块儿熬了,先苦后甜的工序都省了。”白衣之人得意地说道。
少女心里忍不住又一阵晕眩,感触于这样细致又贴心的男子,这世间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你是谁?”少女把心中最大的疑惑脱口问出。
“我是你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白衣之人说着,那真挚的目光一点儿也不像是跟女子甜言蜜语油腔滑调,他好像是在说一件确实存在的、再真实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