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凝望着白衣之人深情的双目,只觉得他的容貌比在夜里就着灯笼微弱的光亮看,更要俊美上十倍。这人容貌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眉眼里却隐隐透着一股深谙世事的稳健之气,那种成熟和令人信赖的感觉又像是三四十岁的男人才能历练出的。少女与那男子之间相隔不到半米,对方比女子更胜一筹的俊美几乎可以令人呼吸停滞身体瘫软。少女觉得自己如若再与那人对视,只怕就要身子一软再躺下去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少女想借着说话,打破这四目相对的尴尬氛围。
“明——镜——轩。”对方一字一顿地回答,生怕少女听不清楚一样。
“噢,我叫傅明霜。”少女说道。
名镜轩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虽然不如以前,但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什么以前?对了,之前来送药的女孩子也提到过什么‘那个人’。以前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傅明霜把心里的疑惑一股脑全给抖落出来了,只等着名镜轩给自己一一解答。
想不到一向对自己知无不言、真诚以对的名镜轩,在这个问题上居然也跟傅明霜打哈哈,不肯正面回答问题。
“哎呀,我千叮万嘱不让她们乱说的,真是该打。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可是……”傅明霜刚要再追问,却已被名镜轩把话打断。
“对了,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名镜轩说着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插进桌上的白玉花瓶里。那花瓶里本没有水,名镜轩轻轻拂袖,花瓶里竟瞬间有水浸没了花枝。
傅明霜心里一惊,更知眼前这面如冠玉的男子定然不是凡夫俗子。
“这寒冬腊月怎么会有桃花?”傅明霜随口一问,其实心里的疑问个个都疑虑过找一个,只不过这个问题无足轻重,想来名镜轩最有可能回答。
果不其然,名镜轩含笑作答:“这是我在前庭里摘的。前庭栽种的桃树开花了,我在里面转了一天,才选到这一朵开得最美的,摆在你床头稍解你卧床养伤的苦闷。”
傅明霜心里暖了许多,想不到他一天不见人,竟然是傻傻给自己摘花去了。
“好了,我不打扰你休息,明日再来陪你。我既答应了要陪你,就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发闷。你明天一觉醒来我就在床边与你作伴,陪你说话解闷。”名镜轩安抚傅明霜躺好,又轻轻为她盖好被子,这才能放心离去。
傅明霜却伸手拉住名镜轩的白袍一角,不肯放他走。
“怎么?舍不得我么?还是一个人怕黑呢?”名镜轩并不恼,反而有几分欢喜。
“你走了又怎么知道我下一次何时会醒?我醒来你若不在床边,你不又是欺骗我了?”傅明霜看出名镜轩必然是极喜欢自己,至少是很有好感的,即便任性些只怕也是无妨。
名镜轩果然一切都应允傅明霜,顺着她的意思又在床沿上坐下。
“那我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睡,好么?”
“恩,这样最好。”傅明霜这才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嘴角还忍不住上扬,尽是藏不住的得意。
傅明霜如今身在这满屋子飘着沁人花香的雅致闺阁,近旁又有一位活脱脱仙人一样温柔无限的俊美男子相伴守候,这时光是再美妙不过的了。
无奈她这一合眼睡去,却又被梦魇生生又带回到她宁愿再也记不起的景象中去。
在梦里,傅明霜竟又置身于那光秃秃的小山坡上,前方五百米处就是她自小生长的村庄。那里弥漫着浓烟与烈火,狼人的嘶嚎咆哮和族人的哭天抢地充满她的双耳,几乎要让她的头颅都被震得爆裂开来。
狼人很快发现了瘫软在山坡上的傅明霜和伙伴,迅速向山坡疾奔而来。狼人在月光下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牙缝里还夹杂着村庄族人模糊的血肉。傅明霜被吓呆了,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她意识的控制。直到狼人当着她的面把她身旁的一个伙伴撕碎,迅速得傅明霜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是谁,也许是隔壁家的小虎,也许是村尾的小荷,总之那都是傅明霜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同伴,顷刻间已经成了狼人手上高举的残肢碎块。
同伴的惨死刺激了傅明霜的神经,让她突然被求生的意志激发,趁着狼人舔食手中“美味”的空当,她从地上跃起来转身就跑。
狼人在身后紧追,傅明霜只有埋着头一直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凭借着惊人的求生意志究竟超常发挥跑了多久,慌不择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去了什么地方。村庄附近山岭众多,有些属于敌对的部族阵营,有些早已被野兽怪物所盘踞,除了打小就常去玩的几座小山头,大多数傅明霜都从未去过。村子里年长的阿妈总是教导孩子,不要去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乱闯别人的地方是会受到主人家惩罚的。所以,若不是被狼人追得吓破了胆,傅明霜是决计没有勇气跑上她从未踏足的黄山密林的。
梦中的傅明霜在奔跑中脚下被枯枝一绊,朝前一个猛扑,重重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身后追赶的狼人抓住了!
“不要啊……”傅明霜一声大喊,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做噩梦了么?”名镜轩那温情脉脉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提醒傅明霜自己已经安全,那些可怖的景象都已经过去。
傅明霜看着在床边守护了自己整夜的名镜轩,内心一时感触,便一头扎进对方怀里,又像个小孩子似的痛哭起来。
名镜轩知道她先前必定受了极大的刺激,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灾祸,心里直为她忧虑心痛,盼望着她能早日从苦痛中解脱出来,劫后逢生,当如凤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尽管,这一切对于一个人类的女孩来说委实太难了。
傅明霜依靠痛哭来发泄一阵,心情才得到好转。
名镜轩这才开口问询:“你试着活动活动,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傅明霜抬抬手臂又扭扭腰,惊觉先前受的外伤竟然一点不痛了。她在伸手去摸摸脸上划破的血口子,居然在一夜之前就愈合得不留痕迹。傅明霜是在部族村落长大,平时玩耍受伤也是常有的,通常敷上部族祖先传下来的药方子三日便好,已是村人引以为豪的神药。而今和名镜轩的药一比,竟就轻易落败了。这名镜轩究竟是哪门子的世外高人,傅明霜心中对他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全好了!哪儿都不疼了!你的药真灵!”傅明霜高兴地说道。真是大姑娘的脸色一时阴雨一时晴,现在裂开嘴嘻嘻笑,好像刚才痛哭流涕的那个不是她。
“那我们出去走走?我带你逛逛我的园子。”名镜轩笑道。
傅明霜早就在房间里呆腻了,加上她对名镜轩这谜一般的人物想要有更多了解,便爽爽快快跳下床去,拉着名镜轩的手随他出了小屋。
出到屋外,傅明霜才知世间竟真有世外桃源这样的一处地方,她原以为那山水相依的人间圣境不过是世人的妄想奢求。傅明霜打小只知道大小王国部落之前征战连连、战火滔天,人民只能如蝼蚁一般在夹缝中谋求生存、苦中作乐。她从来不敢想象,天地间还能有一处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群山环绕着一排排竹楼木屋的祥和之地。
“好美……这是你家么?”傅明霜已被眼前这静谧清雅之景致深深吸引,这里已是人人都向往的圣境乐土。
“恩,这里是落樱谷。来,我带你去看花海。”
傅明霜本想再多看几眼,身子却已被名镜轩拖着朝前走。
他们走过两道清泉间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子路,再绕过两排木栅栏,再抬头,面前已是一大片浩瀚的花海。
傅明霜只觉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粉色的海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醉人的花香。傅明霜心里想着:“这地方既然叫‘落樱谷’,想必这是一大片樱花树林了;可这地方又宛如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这迷人的粉色,大约是桃花林了。但是,这寒冬腊月,按道理说只有腊梅才能开花的呀!是了是了,这里是人间仙境,自然不需要顾虑人间的凡俗节令,名镜轩是高人亦或仙人,自然是想开什么花就开什么花了。”
名镜轩大约看出了傅明霜心中对花海的困惑,不等她问,就自己开口作答,言语间又有花匠对自己杰作的那份自豪感:“这花海是我落樱谷的门户屏障,既是美景一道,同时又是迷宫布阵,外人如果不小心走进来,只会在花海中迷失方向,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落樱谷内。而且花海只是幻想,你看上去有千万株花树,其实一共只栽了两株:一株桃花树,一株梅花树。”
傅明霜心中大愕,不禁暗自心想:“原来一切都是法术制造出来的幻想,两棵树就能布阵成花海,足见施法者法力之高强。”
名镜轩继续说道:“桃花与梅花总是交替开放,永远只会有一种盛开一种含苞。”
“那是谁来决定开什么花呢?”傅明霜问。
“心情。”名镜轩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