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昏暗的石室中,空荡无物,清冷凄寒,一老者正盘腿坐在草蒲上,闭目似眠。
他的头发花白而稀疏,整个人极瘦,几乎没有什么血肉能够撑起皮肤,就像直接挂在骨架上一般,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略微的起伏,只以为是副空壳。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推开了石门,来到老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跪下。
“老祖,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老人微微睁开眼睛,认清了来人,沉默了几息时间才开口:“时辰还没到,急什么?”说完又合上眼,嘴里在默诵着什么。
“族人们都很不安,族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家虽然都聚在一起,可那个池子实在太过阴森,大人们看着都害怕,更别说小孩子了,不少人已经想着回去了。”
“废物。”
跪着的男人身子一颤,似乎极为恐惧这个看起来快要散架的老人。
“这帮子孙真是越来越不济,都忘了祖先留在他们身体内的血性,连一个池子都要害怕,还想指望他们重振族名?”老人身体衰败,讲话却意外的有劲。
“扶我过去。”
男人颤颤巍巍的扶着他走出石室,一路上也不说话,就怕再惹恼了这位活祖宗。
出了石室后,外面是一个更大的石质空间,这个地方就像是造在地底下一般,只有四通八达的甬道,均是青色石头搭建而成,在本就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更加森寒。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甬道里终于不再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不远处,孩子的吵闹,大人的议论都能清晰可闻。
“族长把我们叫过来,自己却没有出现,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道,我是跟着大伯过来的,这个地方你认识吗,族里怎么还有这样一座建筑,听都没听说过。”
“爹,娘为什么不来,我想回家,这里好恐怖我不想呆下去了。”
“峰峰乖啊,你娘是外姓,不能参加族内的会议,等族长说完了事,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可是我怕,这里的图画看起来要吃人。”
“图画都是死的,哪会吃人,你是男子汉不能害怕知道吗?”
“我说文浩啊,要不你就先把峰峰带回去吧,这里怪瘆人的,我都快呆不下去了,趁族长还没来,你赶紧回家一趟,问起来就说孩子病了来不了,你看看那边的志泽,嗓子都哭哑了,我瞧着都觉得可怜呢。”
“这,这不合适吧,万一被发现了,族长会怪罪的。”
几人无奈,再次环视了四周,这石屋内除了有座干涸的池子,只有满墙的壁画,连起看似记录着是一个神话故事,起初天灾频现,人类流离失所,向着远方迁徙,接着在某一天大地上冒出无数股黑气,各种面相凶恶的生物在黑气中出现,长着人身兽首,或是兽身人首,更有的连形体都没有,以一双眼睛,一团雾气代替,它们无不追逐着人类,以人类为食,吞肉饮血,赶尽杀绝。幸存下来的人们跪伏在地上,祭起三牲,对天祈求,之后天空中出现一道道门扉,或是探出一手,或是射出光芒,底下的邪物纷纷消亡。
但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所有的石墙都被占满,最后的结局没能描绘出来。
这些壁画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来的,且不说画工如何精细,光是那些颜色就像是刚添上去的一般,看不出有岁月的痕迹,尤其是画上的鲜血,似与真血无异,将墙涂了个半满,看一眼就感觉不舒服。
而更诡异的是那座池子,它并非是挖出来的,而是用一整块矿石打造而成,通体漆黑,手感冰凉,约莫能容下四人,以石雕图腾围绕成一圈,在屋子中心铸成半人的高度。
问题就出在这石雕上,刻的非龙非凤,也不是其他祥瑞,而是尸山血海,恶鬼地狱,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
“峰峰,待会你就趴在爹身上,不要出声,我们离开这里回家去。”
“爹,你放心,我保证不说话。”
“我倒要看看谁敢离开这里。”甬道尽头,老人佝偻着背,一步一缓的朝众人走来,他的身形极为干瘦,倒与那壁画上的凶物有几分相似。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自觉退到一边,那个名叫峰峰的孩子将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不敢看老人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还可以教,只怕大人也拎不清脑子,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
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还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老祖别生气,他们也是替孩子着想,都为人父母的,不容易啊。”
老人冷哼一声,站到了众人身前,“今日把你们都召集起来,是有一件关乎我族命运的大事要宣布,也是一个隐藏了千年的秘密终将昭见天日的一刻,你们会成为见证历史的一代,是我族重生的希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肩负起兴族的使命,才能对得起你们体内那无上的血脉!”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记住我接下来的话。”他特意顿了顿,环视了人群一圈,郑重道,“你们是仙的后裔!”
“什么,仙?”
“这个世界上有仙吗?”
“仙不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吗?”
底下一阵窸窣,均不相信老人所言,甚至觉得他年纪太大,精神出了问题。
老人不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继续自己的讲述:“千年之前,那是一个修真鼎盛的时代,人们可以修炼成无比强大的存在,移山填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当他们修到极致的时候,就能打开传说中的仙门,飞升仙域,成就真仙之位,我们的祖先就是一位仙人,拥有冠绝古今的实力,不死不灭,存于永恒。“
“老祖,如果我们真是仙人的后裔,为何各个都没有法力,看起来如此平凡呢?“
“平凡?不,你们一点都不平凡,你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和祖先一样的血液,拥有他的血脉之力,这就是你们得天独厚的资本,看到了那些壁画没有,苍穹中开启一道道天门,仙人降下神力,除恶救世,功德厚载,我们是仙的子民,是仙道的传承者,血脉将引领我们去追赶祖先的脚步,让仙域再次为我族而现。”
“可我们只会做些体力活,别的也不懂啊,那个修炼是怎么办到的?”
“别急,天地有封印,还没有解开,不过就快了,我族出世的机会就要到了。“
老人讲得激动,众人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什么修炼成仙,什么天地封印,他们不明白,也很怀疑,平日里的农夫和渔民转眼间就成了仙人的后裔,叫人如何接受。
“哼,很快你们就会相信的。”
“老祖你是怎么知道千年之前的事,还有祖先既然是仙人,为何他一直没有出现,哪怕让我们见上一面也好啊。“
“你们可知我活了多久?”老人突然问道。
众人摇头,只知道这个所谓的老祖比族里的大部分人都长寿。
“我今年一百四十三岁了,在我之前知道这个秘密的还有八人,口口相传,一直坚持了千年的时间,我苟活于世,不肯死去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为了告诉你们,祖先庇荫后世,留下了造血之法,用以塑造一条完整的仙人血脉,只要选出合适的容器,换血洗髓,他就能带领全族重回辉煌。”
“这……怎么造啊?”
“你们不是盯了很久吗,就是这个池子。”老人侧开了身子,露出背后的黑池,他爱抚着石雕,仿佛面对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突然他转过头,凶狠的瞪着峰峰。
“小子,你过来。”
“爹,我怕,我不想过去。”
众人齐齐看向这位父亲,神色不忍,但更多的是默然。
他咽了咽口水,旁人的目光给他莫大的压力,只能安慰自己往好处想,“乖,没事的,老祖是想看看峰峰,我们就过去一会。”
他抱着孩子朝老人靠近,却是越走越慢。
“快点,把他抱到池子边。”老人等的不耐烦了,先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刀尖闪着明晃晃的亮光。
“老祖,您……您这是要干什么,他只是个孩子,就算惹您不高兴了,也都是我的错,别怪罪到孩子头上……”
“闭嘴,不过是放点血而已,就怕成这个样子,这里的每一个人早晚都要轮到,不过先从他开始而已。”
男人犹犹豫豫,但最终还是把孩子送到了老人面前,刀尖在手腕上一划,如注的鲜血滴落到池子里,空气中多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都这么多了,孩子会受不了的,不够的量算我的。”
“放心,才这么些死不了人,马上就轮到你。”
峰峰脸色发白,身子冰凉,两行眼泪无声的从脸颊滑落,他的父亲已经开始放血,将他搂的更紧了。
最后两人的鲜血连池底都没有铺满,老人又继续下一个人,在这石屋内的有近百人,只要是带着族姓,不管旁亲直系,通通喊了过来。
等所有人都放完了血,池子也不过半满,伸到底大概没到手肘。
“可怜我族人丁单薄,只积到这个程度,不过就算有缺,也要改造出一人!”
族人们都已经离开,屋内就剩了老人一个,他跪在池子前,取出一个漆黑的木盒,开始做着奇怪的朝拜动作。
“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天地都将为我族开道,恭迎无上先祖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