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帷层层,织锦流苏,兰麝冰桂之香不绝于缕,满室生香。在铺天盖地的喜庆之色中,华丽的大床上端坐着一位头覆红纱喜帕的女子。红纱喜帕盖在了凤冠之上,婀娜清瘦的腰身不盈一握,胭脂红色的烟罗纱衫子,水红色拖地的的轻纱长裙流泻一地,腰间束着大红色宫绦,悬垂着玉佩、如意,肩上也披着烟罗般的轻纱。虽无面容可看,却是体态风流,仙姿绰约。这里,是年青登基的皇帝与新封的贤妃大婚的日子。
当今皇上纳兰慧早由先皇作主,与当朝丞相明正居订下了婚约,今天是奉命成婚。纳兰慧算得上一个不太好色的仁君,只在当太子时迫于压力,娶了一房妾室兰儿。登基之后,妾室升了贵妃,而他仍然没有再立皇后,让许多文武百官极为郁闷,颇为不解。
而当朝丞相与他的联姻,在众人的眼中,又是一桩政治婚姻,不知有多少文武百官看着这场好戏上演,期盼着**有主,但谁又不会暗自思忖,**自此会不会展开一场争斗呢?不过,大家均听说丞相的女儿是恍若天人的一个绝色女子,只是没有机会一睹芳颜而已。
烟霞端坐良久,等着在外完成大礼又入洞房,一切都按宫规行事。不过从那时到现在,不知坐了多少时辰,肚中早已饥饿,早已极不舒服,皇上又一直没有进来,她颇感有些烦闷,终于伸出一只洁白纤秀的手揭开自己的面纱,打量着寝宫内的情形。正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她忙又复盖上头纱。
门外进来的是去年才登基的皇帝纳兰慧,神情冷漠,背手而立,对着在门外探头的太监说了声:“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低头称是,关上了房门。
纳兰慧踟踌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大床前,用挑杆挑开了新嫁娘的盖头。头纱缓缓落下,露出对方秀丽的面容来:眉如翠羽,眸如丹凤,鼻倚琼瑶,红唇娇嫩欲滴,见皇上挑开盖头,那如玉的脸颊上红云飞起,好似桃花晕面无比的娇艳。
但是,纳兰慧仍是迟疑了一下,说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来:“今晚你先一个人入寝吧!朕还有事,要去御书房了。”
她不敢抬头详看对方慢慢远离的背影,耳边只听房门轻轻被关上的声音。
烟霞,当朝官居一品的荣国公明正居之女。奉旨与皇上成婚之前,她就听说过,纳兰慧独宠兰贵妃,很少到别的侧妃那儿去。可是,怎么今天是自己和他的大喜之日,他却连自己正眼也不瞧一下?
其实烟霞心里是有阴影的,她不是荣国公的嫡亲之女,只是庶出,就这庶出,还是荣国府一直不肯承认的身份。她的娘亲,是荣国公明居正当年随世祖征战南北时受了伤,躲在青楼之中照料他的名妓梅娘。明居正辅佐世祖以后,梅娘带着一个一岁大的女婴来找他,说是他的骨肉。但明居正只收了她在府里,连名份也未曾给她,待遇不及妾室。
在烟霞的记忆里,自己和娘亲一直独居着一所破旧的宅院。院中冷冷清清,无仆无婢,吃穿用度都得亲自动手。长年见不到父亲一面不说,经常连生活都无人打点,还得母亲偷偷在外接一些针线活儿,绣花裁剪、洗浆缝补,两只手早已粗糙不堪,哪里还有当年的艳名远播时的绮丽妖娆?烟霞从小穿的衣衫不是由娘亲缝成,就是嫡出的姐姐怜惜她发下来不想要的给她才能穿到。
就在两年前,一场大病使娘亲一病不起,烟霞哭红了眼,哭哑了声,才有人通知丞相,待到派出郎中时,早已无回天之力。姐姐丽春在父亲房门外求了又求,父亲才答应正式接烟霞入府昭示她的身份。
本来这大婚的对象原不是烟霞,而是明居正的嫡出之女明丽春。但是丽春已经和别人私奔了。丽春自小和隔壁住的一个秀才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奈何对方门第贫贱,所以丞相拒不同意。就在她要出嫁的前些天,丽春忽然消失,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隔壁的那个书生。这让自恃甚高的荣国公很没面子,只得将烟霞李代桃僵嫁了出去。
可是,新婚的晚上,待她坐到了龙凤大床之上,皇上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次日,打开房门,却看见门外站着一行人。几个宫娥簇拥着一位宫装丽人,那位宫装丽人梳着花冠髻,珠翠堆鬓,凤钗压头,宝蓝色的交领罗衫,半露银白抹胸,穿一条鹅黄色凤纹的百褶宫裙,腰间束着明黄色的玉带,外披柠檬黄的轻薄纱衣,十分的雍容华丽。内官见她开了门,忙禀报道:“贤妃娘娘,贵妃娘娘看望您来了,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对方走过来,浅浅一笑道:“妹妹在宫中可睡得好吗?”说着那一张粉脸向她看过来,上挑的柳叶长眉,飞扬的狭长凤眸分外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神情,妆容被描画得极是精致、美艳。传说中这位兰贵妃是先皇的义女,极会人情世故,所以得蒙先皇恩典,将她赐与了皇太子为妃。太子登基之后,也就这么一个走得极近的妃子,虽说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却正眼也不瞧一下,有几个有名头的妃嫔,他几乎是连光临也未曾有过。
未待烟霞回答,兰贵妃打量她之后,拉住她的手啧啧有声道:“妹妹好个天仙人儿,难怪皇上要急不可待地将你迎娶入宫。只是,妹妹身子骨有些太单薄了,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烟霞知道这就是兰贵妃了,忙要行礼:“烟霞见过贵妃娘娘。”
兰贵妃伸双手扶住她:“妹妹不必行如此之大礼。你我以后共同服侍皇上,要以姐妹相称。姐姐此次前来,是出于关心妹妹,担心你在进宫后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皇上可还好吧?”
烟霞略显脸红:“嗯……皇上……一早便去了御书房了吧!”回答时她便转了个念头:莫不是兰贵妃专门来看自己的好戏的?难道皇上昨夜也并未去她那里?
兰贵妃有些失望:“这样啊,以后妹妹寂寞,便来寻我。本宫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