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来佛祖讲经到此,停顿了一下:“曼雨,你可知道本座到底说了些什么?又要你何为?”
跪伏在地的女子抬起头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是要我与他化解前世孽缘,看破尘缘,道破生死,归于无欲无求放下心中执念么?”
如来佛祖点了一下头:“你倒也不枉费我与你点化半晌。红粉骷髅,爱怨嗔痴,皆是幻相。人间种种,生死皆有八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看破红尘,方能回头是岸。你二人如能放下一切,便可超脱世外,不受八苦之限。”
曼雨叩了一个头:“从前种种,辟如云烟。我与新晖经过了两世,恩怨已报,只是这第三世,我却想不起从前,寻不到他的踪迹。莫非他是李家兄弟其中一个么?”
如来摇了一下头:“非也。你与他注定要受三世轮回之苦方能修成正果,前两世里做兄妹不到头,做夫妻不能相守到白头,这一世里是什么孽缘,还是要你自己去参透。记住,红尘不可恋久,放下执念,你二人便会修成正果,及时归主。”
如烟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这时的她脑中一片澄明,忆起了在斩仙台上的那一张俊秀而又桀骜不驯的脸庞,忆起了那最后一句温和而又宠溺的“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呢?”忆起了当望海楼即将在大火里倒塌,云琛抱着奄奄一息的素心纵身一跃,相继殉情的一幕;忆起了烟霞在纳兰慧的臂弯里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的情景,原来,她在前世里饮的孟婆汤并未能将她的所有记忆洗清,只是,她却必须在今世里做好如烟这个角色的一切。不要梦想改变什么,其实有些事早已注定要发生,纵使如何改变,亦不能逃脱早已写好的结局。
这时她已经收到娟子姑姑和刘利将军的计划,那就是在她与李出尘大婚的当日,娟子和刘利将会领着大批旧部化妆进城,靠近宁王府控制那儿的兵力和前来祝贺的官员,同时也控制住宁王,杀掉李出朝,冲进皇宫再控制全朝文武。
说时迟,来时快。转眼已经是大婚前的一天。由于因是宁亲王的大婚,皇城到处喜气洋洋,城中几处也搭棚向乞丐和百姓施粥舍米。一台大齐国最有名的戏班子——得胜班也要进城奉命在宁王府唱戏了。于是,几个城门守卫增多,盘查甚严,依然挡不住闻讯赶来的百姓的脚步。
这天天还未放亮,几个城门早已排起长长的队伍,既有老百姓装束的人,也有乞丐样子的。西门守城门的士兵刚打开城门,众人便蜂涌而至,一时间忙得士兵顾不过来,于是便骂道:“你们今日是赶着去投胎吗?怎的都凑到了今日一大早?一个一个查后放行,休得再挤!”
一个老乞丐在人群中大声说:“军爷,我小老儿家中还有一个瘫的老婆子,一个瞎眼的儿子,止靠小老儿乞讨,眼看家里要揭不开锅了。若不是今日听说王爷大喜,在城内施粥舍米,老儿一家几乎要命丧今日了!求军爷快快放我等进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吼,也纷纷嚷起来。守城士兵急了,抡起手里的枪棒便要打。城楼上一个官长模样的人忙下来,对他喝道:“今日是皇上最宠的兄弟大婚,你莫非要坏了王爷的好意头?你有几个脑袋敢让王爷知道大清早你要在这里动武见血?”
动粗的士兵忙点头合腰称是,于是在头目的指挥下,队伍迅速地草草检查放行。进城的人流里,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对着那头目模样的人伸出一个大拇指,那小头目会意,只是笑笑,就放他过去了。
东门的队伍刚过去一半人,又挤进来一群抬着戏班子道具箱子的,赶着马车的人马。守城的官兵觉得奇怪,喝道:“慢着,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怎生这许多人马和戏装?”
一个班主打扮的人上前躬身道:“军爷,我等是得胜班的,今日奉着王爷的手谕,特地要进城去给他贺大喜的。”
官兵正待要搜查车马,忽然一个头目领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过来:“且慢!这些人都是王爷点名要的人,现下宁王府的夫人过来,要带戏班子进王府去了。”
正说话间,城门里停下一乘大轿,轿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得胜班的人来了吗?”
儒生打扮的人躬身道:“夫人,小人看过了,是得胜班的王班主无疑。”
“嗯,既然已经来了,就领他们跟随着到王府吧。”轿中的女子声音颇有些威严。
一个士兵不识好歹,嘻笑着上前道:“是哪位夫人要带戏班子?还请递上王爷的手谕来。”
“放肆!”轿帘一掀,从中伸出一只尖尖的戴着几个翡翠指环的玉手来,朝着凑上前的士兵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啪”一声甚是响亮。轿前的儒生喝道:“我把你这不知好歹的奴才!你也敢向王爷的如夫人要手谕?现见得王府的如夫人和管家在此,你可还要什么王爷的亲命手谕么?”
领他来的那个头目忙上前赔着笑脸,唯唯喏喏。轿中传出一声冷冷的“哼”声,儒生手忙一挥,轿夫抬起轿,便趾高气扬地向城中行去。那个得胜班的一干戏角面面相觑,又若无其事地扛起箱笼,大摇大摆地相随着去了。
一大早,宁王府的人吹吹打打着来到皇宫,摆下盛大的排场按规定到**迎娶皇上赐婚的女官。如烟昨日已经返回**,依着赐婚的规矩从皇后那儿出嫁。皇后亲自拉着她的手儿,再由宫女相扶着,出得宫庭,进得迎亲的八抬的大红喜轿来。
随着礼乐响起,好大一行人向着宁王府出发。如烟在轿中轻轻掀起大红的喜帕,花冠垂珠,双凤金钗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泽,露出一张薄施脂粉,轻点朱丹的俏脸来。此时的她穿着艳红轻薄的绡罗衫子,硬硬的立领绣着珠花,半露香肩,银红的锻子抹胸上芍药怒放,更显得肌肤胜雪,腰中束着镶玉金带,下面是一条艳红的轻薄飘逸的拖地长纱裙,裙摆上的凤凰牡丹暗花珠绣,光彩夺目,裙幅的长度可拖几米远。身上帛带轻飘,一时间红衣似火,恍若天外飞仙。
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可是她一点没有开心的心情。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家仇国恨得报而上演的一出戏而已。对于她来说,家仇国恨才是最重要的,而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就出嫁。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有认真地同一个男子爱过,爱情,不过是光复家园之后才能有的一个奢侈品。戏还未上演,吹拉弹唱的人还未到齐。大喜日子,其实就是大齐亡君之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