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歌舞完毕,那青年男子向身后的随从挥挥手,随从捧过一包东西:“姑娘,这是我们爷赏你们的。”
美娘向下盈盈道个万福:“爷今日赏的够多了。爷真是大方慷慨啊!”
青年男子徐徐开口:“这没什么。我知道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多半都被老鸨搜刮了去。这些权当是我私下向你们送的私房钱吧!你们两位姑娘都很不错,跳了唱了也累了,过来跟在下一同饮茶如何?”
美娘看了看陶子,陶子收了琴,也无任何表情地福了福:“那就打扰公子了!”说完同着美娘在男子旁座坐下,吩咐丫头沏茶备酒。
青年男子双手向前一抱拳:“在下是江湖人士,不好那些客套礼节。只得冒昧问一下这位陶姑娘,在下否在哪里见过你?”
陶子浅浅一笑:“公子爷真会说笑,这里是勾栏院,每天没有三百也有几十个过客,自古勾栏就是文人义士、江湖豪客常来的地方,人多了去了。小女子又怎会记得在哪里见过公子爷呢?”
青年男子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看错了?难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陶子仍是不动声色:“小女子想,爷是真的搞错了。”
青年男子仍不死心,向着她俩一拱手:“美娘姑娘,在下想同这位陶姑娘借一步说话,可否行个方便?”
美娘抬眼看了看他,青年男子道:“在下姓师,有些话要和陶姑娘聊一下。你放心,你们清倌人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不会对她有所进犯的。”
美娘点点头:“那么,小女子且到外面去等等。你们先聊着。”说着又看看陶子,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好自为知,小心谨慎。陶子点了点头,美娘便道个万福,走了出去。
她满腹狐疑,且猜不透那姓师的男子要同陶子讲些什么,莫非他们之间有些渊源不成?除非,除非是那南世俊打探过来,才会对陶子十分好奇。不会吧,在白云城当年发生的惨案中,幸存的人都应该会相信被魔界抓去的女子都死了,活活地被烧死了!就是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被烧得毁容的人还会恢复从前的容颜。反反复复地想,她认为,这样的话除非此人就是南世俊。
正想向楼上行去,鸨儿刘氏跑过来,欣喜地叫道:“哎呀姑娘,你让我好找!有生意上门了,有一位公子慕名而来,出了大价钱要同你会面,你快去准备一下好好打扮打扮啊!”
美娘淡淡地道:“知道了,他出了多少银子?”
刘氏想了一下,一只手一晃:“这么多,就为了让你陪他喝杯茶,弹一首曲子。”
“你让他上楼来找我就是了。”美娘说完,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想到来的客人是要她雅陪的,只是喝茶聊天,弹曲子,美娘便换了粉色的衣衫,白色的锦锻抹胸上绣着牡丹,腰中系着水红的宫绦,穿一条白底红色碎花的凤尾纱裙,一紧一松让她的身段更加玲珑有致,曲线妙曼。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随身丫头小珠开了门,对着来客盈盈一福:“公子有请,姑娘正在房中等候。”
来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男子,通体穿着雪白飘逸的长衫,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长眉入鬓,星目凝眸,唇红齿白,十分的丰神俊朗。那男子进来后,见房中隔着一道珠帘,帘后端坐一位佳人,忙躬身一礼:“姑娘,袁雪衣今日登门拜访,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美娘听到“袁雪衣”这三个字,愣住了,半晌对着隔帘道个万福:“公了言重了。来的都是客,美娘岂有嫌客之理?今日若有招待不周,公子倒是包涵则个。小珠,看茶。”
待双方客套之后,美娘启唇道:“袁公子,今日你是想要听曲还是行令,抑或雅诗、品茗?”
袁雪衣道:“在下只是想在这儿安静地待一阵子,品茗也好,听曲也罢,姑娘随意。只因在下身在江湖,百般的困倦,图个安逸罢。”
听闻他也听曲,美娘便拨动琴弦,轻轻抚了几下,沉呤道:“哦,不知公子喜欢听些什么曲子?”
“姑娘随意,但求意境好,让人放松就好。”
另一边,那姓师的青年男子让人奉了香茗上来,沉呤了片刻问道:“陶姑娘再看看,你是真的不认识在下吗?”
陶子依然面无表情:“师公子,小女子是真的第一次见师公子,不存在什么认不认识的问题。”
师公子失望好地收回凝视她的目光:“好吧。敢问陶姑娘是哪里人氏?在下看你和那位姑娘十分交好,是否有什么关系吗?”
陶子略略顿了一下:“阁下真是好眼力,小女子同美娘是表姐妹,自幼跟随姑母生活,在一个山野之处成人。无名小地,不提也罢。”
青年男子再也无话可问,只让陶子陪他下了几盘棋。
再说美娘在室内抚琴,选了一首蔡扈的《胡茄十八拍》,细细弹奏起来。不料那袁雪衣也是风雅之人,一边听琴,一边击节呤哦起来:“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一曲弹毕,美娘赞道:“公子真是博古通今,学识过人!”
“姑娘太过奖了,在下恰恰知道这首诗辞罢了。倒是在下十分佩服姑娘,身在青楼,却风华绝代,才识过人。”袁雪衣拱手道。
两人交谈片刻之后,袁雪衣又听美娘弹了几首曲子。然后恳切地道:“在下今日听姑娘出手不凡,十分钦佩。不过,在下还听闻姑娘善长歌舞,姑娘是否一现真面,未知可否让在下一睹芳容?”
美娘默然了半晌:“小女子今日也累了,却还不想再动身歌舞。小女子长相不堪入目,传闻毕竟夸大其辞。不过来日方长,如果有缘,小女当再为公子献舞。”
“这……。”袁雪衣摇摇头,早就听说娇娃馆的花魁美娘生性十分古怪,她不想出面见客,哪怕对方给再多银钱也无济于事,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反之,如果入了她的法眼,即使钱少了也不打紧,她也是愿意出堂的。今日她能同陶子一起侍候同一个人,还是老鸨施加压力,言明对方非同一般,她才勉为其难出堂献舞。
于是袁雪衣深施一礼:“今日在下打扰了姑娘的清静,实在不好意思。在下现在手中并无见面礼,赠薄礼一份,权作姑娘的缠头。改日在下一定还要再来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