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罡看着那条蜿蜒的、仿佛是故意为了让人绕远而存在的山路，突然觉得初代剑圣一定是个无比可恶的古怪老头。
于是他恨恨的说道：“你有什么办法，别告诉我你准备把这家伙扛过去。我知你修为臻至神桥境，内息加持之下堪比奔马，但这家伙身子骨本来就差，到考场上再颠簸的七荤八素的，那还不如现在就卷铺盖卷走人呢。”
书生摇头却并不解释，只是抽出别在身后的玉箫，随意吹了几个音节后，便看见山顶上一个黑影极速俯冲而下。
既而渐近，确是一头翼展足有八九米长的黑鹰。
......
苏执白着地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拎着一小叠卷纸走进山顶的别院。
壮汉看了一眼这只大的不像话的黑鹰，眉眼细微的抽动了一下，旋即转过了头去，开始分发试卷。
第一场即将开考，于是苏执白认真的向黑鹰施礼后，顾不得周遭那几十道诧异目光，找了个位置靠后的几案便坐了下去。等了不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三声打砧般的声音响过，第一试开始了。
薄薄的一张卷纸上只有一个踅来转去的“道”字。看得出来，写的人是信手而为，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自有深意在其中。
苏执白捻着笔杆，迟迟不敢动手。那些过往的在清溪镇的经历，来到西京后发生的事情好似一幅画卷，在眼前无声无息的展开。
他想起救下范小仙的晚上，明月当空，心里生出的从未有过的强烈又陌生的愿望，想起陆天罡三杯两盏淡酒后说：“我应该是把你当成朋友了。”还有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他在早市混沌摊上想过，如果有这么个妹妹也不错。
苏执白不断回忆着，翻来覆去的都是西京城里的经历。反倒是对生活了十数年的清溪镇的记忆渐渐不在泛起。
监考的壮汉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们陷入回忆的模样。心说：师父到底是师父，随意写出一笔都带着神韵，只可惜师父不会打铁啊，要不然该打制出何等神兵利器？至少造物榜三鼎甲不作他想吧。
随即他小心的打量了一眼闭着眼睛肃立在他一旁的黑鹰，摸出随身携带的酒葫芦，拔出塞子，讨好似的凑到黑鹰跟前。
“小师叔，您先来着？”
......
山下的陆天罡皱着眉说道：“现在你能告诉我这场考题了吧？”
闻言，本来手抚红叶的书生无奈的说道：“这次的试题就是‘道’。”
“千万人心中有千万之道。道道相异，人人不同。所以，这次的试题，本来无解。”书生顿了顿说道。
陆天罡又看了一眼面前那条充满恶意的盘桓山路，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耿直，而太玄剑霄的掌门无一例外的都很可恶。
忍着心里的恶念，陆天罡挤出一丝乖巧的笑容道：“没有答案还考什么试？”
书生古怪的笑了笑：“对于咱们当然是没有答案的，但对于师父而言——他喜欢哪个，哪个就是答案。”
......
一炷香转瞬即逝。别院空场里的几十号少年齐齐睁开眼睛。他们惊讶的发现自己面前的纸张上已经被写了一个字。再看向那个道字的试题时，眼中就生出了无限的敬服。
一个道字，能摄心神。天人之境，不外如是。
壮汉收缴完了试卷便径自走出。留下一众少年茫然无措。只是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很长时间，一个面貌姣好的青年女子拎着个不大的柳条筐走了进来。
女子穿着身青色长裙，外头并没有罩衫之类。只听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修行之人，讲求性命双修。常言道，‘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所以为了考校诸君‘命’修的如何，我特意来主持这第二试。”
“敢问师姐，不知道是怎么个试法？”提问的少年显然是个急性子。
女子却完全没有讲话被截断后的烦恶，反而是爽朗笑道：“问得好。说起来这第二试简单得很，我来之前把养了许久的兔子尽数放了出去。一会半个时辰之内，你们要去二十里外的饮马河边去给我尽数找回来。好了，过来领玉符。”
等所有人都配上玉符后，女子没用发问便说道：“如果想用内息作弊的话，这些玉符便会碎裂。所以，不要想偷懒。另外，你们是五十三个，我放出去二十一只。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五十二个少年已经冲出了篱笆院。只有苏执白默默的走到闭目养神的巨鹰跟前。
“鹰兄。”
巨鹰毫无反应。
“鹰兄。”
巨鹰还是毫无反应。
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给苏执白递上一个酒葫芦。
“张浅墨那家伙让我照顾一下你来着。认识一下吧，我叫段嫣然。”女子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苏执白愣了愣，惯性的说道：“我不会喝酒，师姐。还有，张浅墨......是谁？”
段嫣然摆了摆手解释道：“这酒不是请你喝的，是请小师叔喝的。在这个山上，除了师父和那个混蛋，谁请小师叔办事都得给他灌一葫芦酒。”
女子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说道：“另外啊，张浅墨就是那个混蛋。”
苏执白心里猜到了“那个混蛋”的身份，心里有些好笑之余，忙拔开酒塞，第三次开口说道：“鹰兄......”
“笨蛋，叫小师叔啦！”女子猛地敲了苏执白一个爆栗。随即她尴尬的解释道：“不好意思，主要是你脑袋的位置实在是很顺手......一时没忍住......”
苏执白从来没受到如此亲昵的对待，心里不由得感到微酸。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于是顺从而又别扭的说道：“小......小师叔。”
巨鹰睁开了眼睛，低头叼起葫芦口，猛地一扬，清冽的酒水涌流而出。
喝完这一葫芦酒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巨鹰满足的打了个酒嗝，突然说出了一句人话：“好酒。”
酒的确是好酒，就是这只鹰绝不是正经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