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阵阵颠簸中醒来,入目是一片漆黑。
先让神经缓过劲来,心道莫非我一觉睡到了晚上?
之后记忆慢慢苏醒,我想起来自己吞下了大少爷亲自夹的鱼肉,之后一阵头晕,就再也不记得什么。
要是这样我还不能反应出来是什么状况,我就真成了猪了!
尼玛!我大骂,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心中一惊,却并未感到十分慌张,毕竟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且身上也并没什么不适,看来暂时性命是无虞的。我尝试着坐起来,腰将将直起来一半,头便砰的一声,和什么东西撞了个结结实实。
我赶紧伸手去摸,顿时杀人的心都有:头顶居然是一块木板!我又立刻摸了摸自己身边,这才发现自己被封死在了一个长约两米、宽约半米、高不足半米的狭小密闭空间里,几乎除了翻身,连坐起也不能。
这下我不得不感到骇然了,尽管自己没有密闭空间恐惧症,但任谁被关在这么个棺材样的地方都会害怕吧!
说到棺材,我耳边倒还真隐隐约约响起唢呐呜咽的动静。
我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幻觉,不由舒了口气。只是这样一听,倒似乎传来了水波拍打的声音。我把耳朵贴上木板,这种声音就从身体低下传来,更明显了。
我不得不既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伸手胡乱地拍打着头顶,一面用力吼叫,却除了木板发出的砰砰闷声,什么也不能听到。
我该不是被人装在棺材里丢水里了吧?!
也不知拍了多久,直到我的手掌也已经麻木,我终于累了,昏沉沉地晕睡了过去。
再醒来,还是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只是此时却有些不同------木板缝隙之中透出了缕缕昏黄的光线。这倒给了我不大不小的安慰。因为倘若我被人孤身丢在水上,无论如何这光线也不会是昏黄的。而现在,明显是有人在上面点起了烛火。
于是我抓紧机会,也不管上面到底有没有人,又奋力拍起木板来。这时我很快就听到了回应,有脚步声向我的所在走了过来。
我心中大喜,暗自盼望有好心人发现了我,随后便救我于水火。但事实证明我的运气差的不是一点点,迎接我的不是想象中好心人诧异善良的微笑,而是……从木板缝隙中透进来的一股淡淡的烟气。
不多时我便感到四肢僵硬麻木,渐渐地便不能再动弹。我心中暗骂大少爷阴险小人,一面又感到了十足的失落。
又等了片刻,头顶传来开锁、撬动木板的声音,继而我眼前一亮。我眯着眼睛看向来人,是一个十一二岁、皮肤黝黑的少年。
在看见他那卷曲的头发,黝黑的皮肤,以及异常洁白的牙齿的时候,我不禁感叹是天要亡我。
尼玛为什么在这个时代这种地方我特么居然看到了黑人?!
难道我被大少爷卖到非洲去当老黑奴了?!难道这个时代航海事业竟然已经发达到这种地步了?!
生活,你真好玩,生活,你总玩我。
黑人少年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扶我坐起来,又从身边端起一个大海碗,碗中是米饭和青菜,便开始用勺子喂我。纵然我对此情此景十分不爽,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好一边怒瞪着他,一边大口大口狠狠地磨动后槽牙。
不料黑人少年看也不看我,倒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那碗大白米饭上。我瞪了他一会儿,得不到他目光回应,也觉得颇为无趣,只好拿眼睛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样打量之下我便大约猜到这是什么地方:船底暗舱。
黑暗狭小的舱室中,墙角处挂了一盏马灯,正随着船体动作而摇摆忽闪着。灯下是一堆稻草,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以我极佳的视力,可以发现那稻草因为潮湿的缘故已经有些发霉。其他地方则堆满了各种杂物。
我正打量着,船身忽然一个晃动,伸到我嘴边的勺子一歪,里面的饭菜便洒在了地上。
黑人少年却立刻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急急忙忙伸出手去,将地上的米饭全部捧起来就往嘴巴里塞,最后更是趴在地上去****地上残留的颗粒。
我看得目瞪口呆。
他舔完地上米粒,抬起头来,见我张大嘴巴看着他,顿时十分羞涩地咧咧嘴,就算是对我笑了笑。
被他那一口雪白的牙齿晃到眼睛,我回过神来,惊觉这样对他实在很不礼貌,遂抱歉地笑了笑。心中却升起了难言的同情,对他那几分迁怒的恶感也消失殆尽。
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少年继续喂我吃饭,我吃到一半便偏过头去,表示饱了。看到他眼中强烈的惊喜之色,我心中难言的悲哀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就在我身边狼吞虎咽地吃完剩下半碗饭,我看着看着,不由微笑。
吃完后他又喂我喝了几口水,便扶我躺下,再将木板合上,我听得咔哒一声,又锁上了。
我只好在心里叹息。以眼下这种情况,逃出去一时半会儿是不切实际的了。
此后几天日日如是。少年依旧会在每次晚饭时过来,也依旧给我喷下可以致四肢无力的药物,我也依旧每天为他留下半碗吃食。可以看出的是,他身为奴隶,受到的待遇甚至不必我好很多。有几次脸上手臂上甚至都有伤口,显然是被人殴打至此。
可他仍旧对我笑的热情又温暖,那表情是满足的,感恩的,更透出浓浓的幸福。
躺在木板之下,左右无事,我便开始思索人生。有多少人说过,人要懂得珍惜自己手中已有的,才会发现生活的幸福。但像这位小兄弟一样做到的又有几人?
这样一来,便觉得自己成了哲理大家,感到颇为得意。
约莫着应当过了四天,我在木板之下的身体终于达到了忍受的极限。
这天,黑人少年再来与我喂饭,我却失了饮食的心情,奈何口不能言,我不能用言语乞求他放我一条生路,只好用我饱含泪水的双眼无声地与他对视。
少年默默无言地眨巴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最后又默默地将我放平,合上了木板。
我心里只能责怪自己的自私。他只是个小小的奴隶,奉命来监视我,我又能指望他做什么呢?那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么?
何况这艘船从我醒来到现在就没有停泊的意思,就算我逃出了这个牢笼,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跳水?
这样一想,我终于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和绝望。
次日,少年的脚步声又在上面响起,我准备了许久,预想中的软骨毒烟却迟迟未来。
片刻后,木板被人掀开来。我诧异不已地看向正对我微笑的黑人少年,首次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
少年对我笑地越发灿烂。他递来装着饭菜的海碗,对我恩恩了两声,示意我接过去。
我想了想,由于还是不能说话(起初我以为是那烟气也有致人声哑的功能,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其实是被点了哑穴),我四下观望一番,对他指了指水罐,他会意,立刻去捧了来。
我用手蘸了水,在木板上写道:你识字吗?
他看了看,冲我咧了咧嘴,憨厚地笑着摇头。
我顿时大愁。这要我怎么跟他表达自己的意思呢?
我只好指着不大的舱室,作了个走路的手势,再疑问地看他,意在询问我可否在这里随便走走。
长时间地躺着不动让我的四肢都快退化,再不活动活动,我怕我就会忘记怎么走路。
所幸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便对我笑着点了点头。但他接下来又指了指舱室的顶门,对我表情严肃地摆了摆手,生硬地说了句:“不可以。”
我只好懊丧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见我有些低落,补充道:“人……外面……打……”
我猜测他的意思是说外面的人会打人。见他目光真诚地看着我,知道他确实是为了我着想,顿时不再怨怼,对他笑笑,点头做了个“好”的口型。
他顿时十分开心,又把饭碗递给了我。
我迅速地吃完一半,便把饭碗递还给他,趁他吃饭的功夫,自己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扶着舱壁挪动。如此又过了两天,初时腿脚的麻木不便才终于消失。
这天,我正躺在木板下睡觉,忽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赶紧仔细去听,模模糊糊传来黑人少年焦急稚嫩的嗓音:“下午……不可以……不可以……”
伴随着他的话语,巨大的木板碎裂声传来,一个淡淡的男声波澜不惊道:“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