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孟胡溪卧在床上翻来覆去,今个白天发生的事情总是让她有些莫名地不安,景雨听蝉话里带话,却又不知道他意有所指为何。景雨靖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这景雨家,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瞒着她,且是跟她有关的,这些天他们说是照顾她,却实为监视她。
似乎人人都对她亲厚,但那种亲厚却像是隔在重重帘幕之中的,有种程式化的,浮在表现的,虚掩着的客套在其中,偏偏自己是当中最近的人,却又似乎是隔得最远,最看不清的,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隐隐觉得,这些人正在暗中进行着什么,而这些事情,定是对自己不好的。
周公迟迟不向她开门,孟胡溪渐渐失去耐性,干脆坐起身来,赤着的脚刚着地,屐在地上的鞋一响,外间荷华的声音便轻巧响起,“小姐,可有事,若想喝水还是什么的,您别起身,让奴婢来就行。”
说罢就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间向内而来,孟胡溪惊得一声冷汗,忙做贼心虚地迭声说道,“没事没事,我就坐起来一下,马上就歇了,你别过来。”
脚步声一顿,似在犹疑,片刻之后荷华轻声说道,“是。”之后脚步声又向着外间而去。孟胡溪舒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想着今晚看来无论如何也得乖乖睡才行,但看明天这些人还会有什么把戏,等日后她再慢慢见招拆招。
此时周公终于给她面子了,渐渐向她打开了大门,似乎还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点进去,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胡溪突然被身边一声巨大的震动声惊醒,神志不清之间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嘭地一声,自己被一个人重重地甩在肩上,猛烈地撞击让她的腰腹一阵剧痛。
孟胡溪剧烈咳嗽几声,定睛一看,然后发现了一个非常惊悚的事实:自己正被这个人扛着在连亘地屋顶之上飞来飞去!顾不得头昏眼花就要惊呼,没想到却被一人用手紧紧捂住嘴。
耳旁传来一个让她心惊肉跳又略微安心的声音,“不要叫!再叫丢你下去!”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景雨听蝉!
有些愣地朝声音望去,只见景雨听蝉正趴在那人的背后,夜色中仍能看出略微苍白的脸色,一只手正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揽住那人的肩头,看似有几分吃力。
孟胡溪脸上一抽,眸光暗了几分,这……大晚上的,又是唱哪一出啊?正要发怒,低头却看到一件让她怒不起来的事情,不,应该是瞬间让她腿软到不敢发怒的事情。
只见在她眼前慢慢远去的她住的那间屋子,方才她还躺在其中会周公,现在……已经消失了,很可能就是在刚刚那一声巨响,那屋子似是被什么威力巨大的东西给炸掉了一般,整个屋子,别说是屋顶,就是墙壁家具什么的,都已经变成了碎渣子,只剩一堆残砖败瓦,断壁颓垣。
孟胡溪心中咯噔一响,当下一阵冷汗只从脚底一直漫向头顶,她脑袋上的头皮顿时麻了一半。这厮……,不会还记恨白天的事,特意大晚上的把她绑走。
然后,杀人……
挫骨……
扬灰……
泄愤……
略微不自然地转头看向景雨听蝉,孟胡溪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僵直了,颤着声问道,“你,你干什么?”
没想到景雨听蝉却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一旁,不再看她。
咦?这眼神,似乎不是要杀人的意思……
刚要再说话,却发现背着两人一路飞奔的人居然停了下来,将二人搁在一个偏僻的巷道之中,那人抓起两个不知道何时昏倒巷道之中的人,将两人如孟胡溪与景雨听蝉一般架在背上,然后站定在景雨听蝉旁边,似乎再听他下一步的指示。
景雨听蝉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孟胡溪在一旁大大地咦了一声,然后一脸惊奇,指着那人背上的一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一般,“你你你……,她她她……”
景雨听蝉不耐地瞪了她一眼,问道,“你什么?!好好说话不行?”
“她怎么穿着我的衣服?!你何时盗了我的衣服,我怎么不知道?!”惊奇地问道,看着他的眼神像看见活生生的怪物一般。
景雨听蝉脸剧烈一抽,恨不得当下给她一掌,让她即刻毙命掌下,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她现下不穿你的衣服将旁人引开,你怎么跑脱?”
孟胡溪脸一白,狐疑地看着他,然后死鸭子嘴硬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想跑?我何时跟你说过?你莫要自作主张害我。”
景雨听蝉深吸一口气,“嗯,那你到底是要不要跑?……”状似无奈地叹口气,“你不要跑,那我现在还是送你回去吧,正好还可以向他们解释下那房子怎么莫名其妙炸开了……”
孟胡溪脸一抽,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一遍,最后一想,这人的祖宗十八代与自己一半是重合的,还是作罢。将眼逼看向他,眼中仍旧是犹疑,一脸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要送我走?”
“嗯。”景雨听蝉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为什么?”孟胡溪问,她可不相信景雨听蝉会这样好心。
“因为我发现让你自己跑根本没可能,你要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景雨家逃出去,那母猪估计也能上树,所以,我只有自己辛苦一趟,亲自带你走。”景雨听蝉又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咆哮一声,“要不要走?!”
“要要要!”不管什么原因,看那厮像是真的打算要将自己送走,现在不走那就是傻子!
景雨听蝉鄙夷地睇了她一眼,然后向前几步,走到那人身前,深深地凝视着那人,眼中是沉郁的伤痛,如一块还没化开的墨石,深暗黑黛,又似一口暗黑的深井,几乎要将人吸了进去,景雨听蝉口中恍若梦呓一般地喃喃道,“云笙,云笙……这回就靠你了……,云笙,你要保佑我。”
说罢,眼神痛苦地默默念了几个诀,体内剩下保命的几分魂力被硬生催动了,同时,对面一直僵直冷硬站着的那人动了一下,背着背上穿着蝉溪两人衣服昏迷不醒的二人,头也不回地迅速向远处而去,一路在城中人家的屋顶上跃飞着,熹白的身影,如一个小小的光点,带着景雨听蝉永生的遗憾与愧疚,以及此时仅剩的希望,消失在夜色中。
景雨听蝉见那人远去,勉力站着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似是无力支撑一般,身上硬凝的一股力气,突然撤下去,让他身子一软,伸手扶住旁边的巷墙,才让身子没有倒下去,果然,没有御灵珠,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孟胡溪见他身子摇晃了几下,一惊,不由自主地上前虚扶了一把,又怕他发怒,马上从他身边跳开。那远去的人孟胡溪认出来了,正是景雨听蝉失掉御灵珠那夜救走他的人。见景雨听蝉对着远去的人凝视着,一脸心痛的模样,孟胡溪小心翼翼地蹭到她的身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一次脑袋里搭错了筋,竟然找死地问了一句,“你的爱人?”
景雨听蝉的脸剧烈一抽,脸色黑如锅底,如僵尸一般的一顿一顿地将头扭了过来,眼中那巨大的……,嗯,已经不能形容是单纯的愤怒,还是恨不得嗜眼前人血肉的郁结,或者是几乎让他想一头撞死在跟前的挫败感,涌动着咆哮着一路摧枯拉朽地,直接地撞进孟胡溪的眼里,让孟胡溪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又是一阵冷汗从脚跟直窜向脑门,孟胡溪讷讷地笑笑,不用这样吧,即便她说错了,那人不是景雨听蝉的爱人,那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吧,好像自己杀了他全家一样……
以前不是曾听村里的刘大哥说过,这村外面的一些男子女子,可是不爱异性的,却是容易被优秀的同性吸引。孟胡溪对这个也很看得开,男子中意男子,女子中意女子,只要俩人是真心的,双方对彼此是忠贞的,那又如何呢。就像她那时候以为碧羽南松和伯劳燕离是一对爱侣,如果景雨听蝉此时对方才那人是爱恋着的,又何妨呢?
景雨听蝉深吸了一口气,黑着脸咬牙切齿,“如果想活得久点,你就给我收起你那些自作聪明,不然我不保证我会不会临时反悔,调整逃跑路线,直接又逃回景雨家去。”
“不了不了!我绝对不再胡乱猜测了!”孟胡溪赶忙保证,生怕他当真反悔。
景雨听蝉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就沿着巷道往外跑。这一次倒是自然得很,孟胡溪也没有震惊,任他微凉的手拉着自己的在这曲折蜿蜒的巷道里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