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雨听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望见一个死人头渐渐地从湖面冒起来,可怖的头下面是骨肉尽腐的脖子,然后是肩,身子,慢慢地冒出来,僵硬的一步步地向着岸边走来,让两人看到那已经烂得只剩下白骨的身体。森白的牙一开一阖,咯咯作响,像是说着什么。
那“鬼”慢慢向两人接近,更突然伸出手来向着孟胡溪,被湖水冲出来只连着一点腐肉的眼珠子挂在黑洞洞的眼眶里,咕咚咕咚地转动着,闪烁着莫名渴望的青光。
景雨听蝉见他慢慢靠近,兀地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根粗壮树枝,将它架在身前,一副护卫的姿态,狭长眼眸微微眯着,紧紧地盯着“鬼”的一举一动。
却见那“鬼”走了几步,腿骨似乎承受不了上身的重量,居然生生从中间折断了,身子一倒,扑通一声往前面倒去,眼眶中挂着的眼珠子也摔了出来,咕咕地滚到两人跟前。那“鬼”往前再也走不动,断了半截的腿骨依然向前蹬着,白森森的手骨向前伸着,一根根细长的手指骨向前曲爬着,可怖的头扬起,黑洞洞的眼朝向孟胡溪,下巴依旧咔咔作响,说着无声的话语。
景雨听蝉向前慢慢挪了两步,却见那“鬼”身上的动静渐渐小了,像是能量用尽了一般,慢慢停摆下来,最后完全趴在地上,身体各处的骨头也散开,在地上摊成一片,唯有那头骨还对着两人,眼眶中似是有什么为说尽的东西,直直地对着前方。
景雨听蝉静静看着这一切,面上冷凝着,眼眸中有着思索的神色,淡淡开口,“你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
“我?”孟胡溪听她这样一说,惊疑地问道,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身上会有什么东西他想要?这一路上逃命,该丢的都丢了,不该丢的也丢了。”突然又似想到什么,慢慢试探着开口,“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他想要的……”
“什么?”景雨听蝉扭头望向她,眼中满是疑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皱眉问道,“你身上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孟胡溪一咬牙,将额上发丝撩起,额顶上的浑圆玉珠暴露在景雨听蝉眼前。景雨听蝉狭眼一眯,抬手试探着摸上那颗玉质的珠子,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就是在遇到你之前。”孟胡溪慢慢说道。
“遇到我之前?怎么长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是……”孟胡溪眼中神色一闪,也不知道该不该把碧羽南松的事情告诉他,顿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一个朋友……,似乎在我身上留了什么东西。”
景雨听蝉再次将修长的手指触上那颗珠子,指尖微凉的平滑触觉让他感觉不到任何异样,“我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但这又不像是一般的珠子,正常人不可能在那样一个地方长这样一颗珠子,但是,我觉得那个东西不是冲着它来的。”
孟胡溪听他这样一说,也是一愣,确实,虽然碧羽南松离魂之时似乎对她做了什么,但是这颗珠子长在这里没有让她身体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就像是原本就长在那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而她也确实慢慢习惯了它的存在。
“既然不是它,我们也不用再想,说不定他只是突然饿了,想要吃东西,没想到一睁眼,正好看见面前站了一个白面猪。”景雨听蝉见她怔忪,将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拍,打趣道。
孟胡溪面上一抽,这厮……,有他这样安慰人的么。
当下两人也不再管地上那堆腐骨,又坐回树下,景雨听蝉却一直皱着眉,似是在思索什么。半响过后,景雨听蝉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对着孟胡溪说道,“我们还是先离开吧,那东西出来一闹,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怪异。还是要先离开这里,今晚不能再宿在此地。”
孟胡溪听他这样一说,赶忙站起身来,将一帮还带着余烬的柴薪踢散,又淋了些冰冷的湖水上去,确定它已经彻底熄灭了,才一步步搀扶着景雨听蝉,沿着湖岸向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沿着湖岸走,看着日头当中,又慢慢到日头西斜,还没见到湖岸的尽头,周围仍是茂密的山林,一望不到边际。两人也不敢这样贸然地穿越密林,这周边密林的深度景雨听蝉一概不知,若是找不到出路,越走越深,如此更是徒生事端。
即将天黑之时,两人又在湖岸边停下来,歇息片刻之后,景雨听蝉又如一早之前的手段,在湖里打上几条鱼,孟胡溪这回倒是得了教训,除了清理鱼肉,再不敢往湖水边靠近半分,即便是洗脸净手,也是刚刚沾了点水,就蹬蹬地往回跑,好似后面有鬼追一般。
景雨听蝉在一旁看着,默然无语,专心烤着手中的鱼,见她做贼似地不住往湖里打量,面上一抽,再也有些忍不住了,“喂,你是怕鬼呢还是做贼?就你那见着人说不到两句话就扑上来扭打的模样,是鬼见着你都怕。”
孟胡溪面上一抽,故作镇定地走过来慢慢靠着他坐下,“我哪有见着人就打,你以为我是女恶霸啊。”
景雨听蝉忍不住噗笑出声,“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嘛,还知道自己是女恶霸。不知道当初是谁在我的蝉院对我大打出手,还把我推进莲池里。”
孟胡溪面上一黑,对他横了一眼,这厮,竟还记得这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要不说话气我,我还能揍你?”小声嗫嚅道,将头撑在膝盖上,捏着一根小树枝,对景雨听蝉架在手里的鱼肉戳戳,嗯,似乎可以吃了。
“我以为这样气气你,你就自己离开了,没想到你脸皮厚到那样的程度,死赖着都不走,差点急死我。”景雨听蝉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又说道,“你现在还气我么?”
“气你?”孟胡溪朝他看了一眼,突然一挑眉,嘴角带着坏笑,“跟一只病怏怏的小虫子生气,你也太小瞧我孟胡溪了。”
景雨听蝉面上又一阵抽搐,忍下这口气,也不再理她,只专心摆弄着手中的鱼肉,肥白的鱼肉在火上炙烤这,两面呈淡淡的焦黄色,弥漫出来的雾霭烟气,散发着鲜美带腥的香味。
景雨听蝉就着柴火发出的熹微暗光,将鱼肉凑到眼前看了看,分出一根递到孟胡溪跟前,“好了,你先吃吧。”
孟胡溪一喜,也不与他客气,直接接过来,就要大口嚼动,有些烫口的鱼肉滑进嘴里,孟胡溪嘶嘶地吹着气,虽然嘴巴烫得有些痛,但早已空荡荡的胃却叫嚣着让美食赶紧下肚。
正要再啃上第二口,却听见身后的密林中发出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似是有什么动物正在这密林中,骚动了树叶草丛,还带着几声树枝崩断地噼啪声。
孟胡溪一惊,疑惑地往后望去,不是又有鬼吧,她可再经不起这样的惊吓了。心里咯噔一声,却未在幢幢树影中见到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爬出,那阵悉索声也顿时消失了,林中安安静静的,只闻见几只鸣虫,在入夜的时分铮铮叫唤。
孟胡溪正要松一口气,却见景雨听蝉突然站起,长臂一伸,拽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到身后。孟胡溪吃痛,埋怨地嘀咕,“干什么……”却见景雨听蝉神情不对,赶忙闭住嘴,警觉地向四周查探,莫不是刚刚的动静,真有什么不对?
正在此时,身后的密林里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比方才的动静还要大!孟胡溪不禁全身发麻,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一只尚能自如活动的长腿一扫,瞬间将身前正在熊熊燃烧的柴火堆踢散,突然曝开的火光骤然将四周的景色照亮,只见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树荫草丛之中,在斑驳树影中明灭闪烁,宛如一丛丛阴森的鬼火。
有狼!而且还不是一匹两匹,而是一大群狼!也不知是被火光还是他们身上生人的味道引过来的,正在夜色中张着一双双鬼气森森的眼觊觎着他们,在树丛中虎视眈眈!
孟胡溪身上一个激灵,直觉地往景雨听蝉身后躲,她从前和爹爹上山的时候也曾见过狼,但像这样一大群将他们围住,还是头一回。早就听说这些东西贪婪嗜血,对着认定的猎物,致死都不会放过,直到咬断猎物的喉咙!
景雨听蝉稍稍挪动身子,将身旁一根方才没烧完的木棍拾起,狭长眼眸紧紧盯着着已经慢慢从树影里逼出的狼群,眼中锐光毕现,孟胡溪躲在他的身后,感觉到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警惕与护卫之态前所未有。
藏于树影之中的狼群慢慢向他们围拢过来,狼群的数量比他们形象的还要多,已经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重重围上,似是不想给他们任何逃遁的生路。
那些狼一匹匹皆巨大无比,身形如小牛,鬃毛如刺向后耸起,幽冷地青瞳闪烁着贪婪嗜血的暗光,两只前爪向前微曲,后脚蹬地,青白獠牙大张着,发出嘶嘶地恶嚎,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前来,直向两人的喉头!
见狼群逼近,孟胡溪站在景雨听蝉身后,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到脚跟后面的一截小树枝,噼啪一声脆响。真在此时,立于前方离他们最近的一匹巨狼突然后腿一跃,直向孟胡溪扑来,景雨听蝉长眸一眯,抬起手中木棍迎着那巨狼庞大的身躯当头猛力击下,那狼呜呜一声惨叫,甩出数丈,撞在地上用两只前腿扒挠着脑袋,似是十分痛苦。
后面的狼群见先头的狼未曾得手,更加兴奋起来,嘴里的嘶嚎声更急促,全身钢刺一般的毛纷纷炸起,下一瞬,又是三匹狼同时跳起,向着景雨听蝉大张着獠牙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