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凉喃喃低语，念着这个名字，突然之间下一刻清醒起来，猛地一把将那人推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荀凉猛地瞪向那人，眼中带着怒意，天色漆黑，荀凉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依稀感觉他似乎又长高了，而从高大的轮廓中辨别，站在眼前的那人，根本与先前花园中遇到的那人是同一人！
“你……”他的变化如此之大，怪不得当时荀凉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为何要不声不响地离开？”冰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和冷淡，如同从前一般，让人听不出情绪。
荀凉从前爱极了他这种高远出尘的冷然，但现在看在眼中，却是异常厌恶又异常痛心。
她冷冷一笑，身子往床榻里缩了几分，垂下眼帘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以为我留下的字条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郎君所指不声不响，不知从何说起。”
谢子峥背对着窗外溢进来的熹光，让荀凉看不清神情，只觉得自己被他身子遮出的阴影笼着，一时间有些憋闷，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动了一下，却听他用冷绝如冰的声音一字一顿说道，“断发断情，相思成灰。”
荀凉一怔，这八个字像冰戟一样刺耳，让她的心瞬时间紧缩起来，“既然你也明白，此时出现此地，便十分不合事宜了。”
“为何要那样说？”谢子峥双眸逼视着她，眼眸中神色几近冷绝。
荀凉低低笑了一声，笑容美艳妖娆，一双眸却骤冷如冰，“谢郎好手段，引了司马氏入幕，又来招惹我，”她叹了一声，好似十分云淡风轻，只带着点点娇嗔，挑了眉看着他，声音却轻颤着，握拳的手，指尖已经深深掐进肉里，“你们想要的都已达到，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谢子峥看着她，眼眸骤然一黯，沉声道，“你听人说了什么？”
“谢子峥，你中是如此，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要扮作那副高不可侵事不关己的模样，不需他人徒说，我只信亲眼所见，”她直起上身，靠向谢子峥的怀中，带着报复似的媚笑，将小手贴在他的胸前，如挑逗一般轻佻地慢慢向上探去，顺着脖颈直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指尖轻轻点住他薄而柔冷的唇，冷笑着说道，“这双唇，该尝过千万美人，而我，又是第几位？”
她的话音方一出，谢子峥的身子已经整个绷住，他清冷着眸光中闪过一线悲伤，却像一丝黑暗瞬间投入暗夜中，转瞬不见，“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不堪？”
“不堪？”她咯咯娇笑一声，摇摇头，轻轻说道，“不堪的怕不是你，而是我。”
她目中含媚，又似带着点点泪意，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妾马上就要嫁入段部，谢郎此时前来，莫不是还想趁此之前与妾重温云雨，不过啊，妾今日对你已经没兴趣了，你大可回报司马睿，谢氏玉郎我已尝过了，滋味不过如此，从今尔后，再也不要以为我还会执念于此人。”
听荀凉慢慢说完，谢子峥面色已经凝冷至极，他突然伸出手来，遽然攥住了她，将她拉至眼前，荀凉也不闪躲，反倒咯咯轻笑出声，似十分欢乐，眼角却溢出一滴眼泪，晶莹如珠。
“不过如此，是么？不过如此！”谢子峥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如冰凌一般，冰清的俊脸此时的神情竟带着几分魔狰，已是完全悲极怒极！
“你生气了？”荀凉一脸好笑，笑得更加欢乐，眼泪也更加汹涌，“如谪仙般的谢子峥也会生气？你不是很会装么？若即若离，高高吊起女人的胃口，不是你一贯的招数么？……”
她话音未落，已经被一个吻重重地堵住了唇，谢子峥表情冷硬着，眼中哀与怒似幽暗之火，直将理智烧成灰烬。
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相濡间弥漫着，朝思暮想的俊颜近在眼前，谢子峥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臂揽住她的纤腰，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勒断了。
荀凉心中也是悲绝无比，却没有挣扎，反倒自嘴角溢出了笑，眼泪如珠线坠落，再也止不住，连笑声也慢慢变成了低泣，她终于再也憋不出，情绪瞬间崩溃。
谢子峥听到她的哭泣声，静静地放开她，抬起头来，看见她脸上的凄绝，看到她眼中的泪。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你还想要拿走什么？我马上就要嫁去段氏，从今便不再是慕容部的人，你们还想我能做什么？……”荀凉闭着眼眸，泣不成声。
谢子峥看着她哭泣怒骂的模样，心头已然缩紧，怒意早已消了大半，当下也只是觉得悲伤不已。
他已然明白，荀凉该是看见了他与司马宣华的那一幕，才会负气离开的，他想跟她解释，他与司马宣华确实有那一吻，但他们之间却从未有过其他的肌肤相亲。
司马睿与谢氏确实有利用他钳制女人的打算，但是他谢子峥从未以自己的身体与人交换条件，难道在她眼中，自己就是如此不堪？
可是这一切又是能解释得清的？司马睿希望通过司马宣华的关系，帮助自己回到封地，他向司马宣华分析形势利弊，并交换了彼此的条件。
尔后的那一吻，却是在他在条件交换后，阐明自己即将离开皇宫，司马宣华主动提出的。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他当真无法拒绝。一个吻，换今后的自由之身，他已经打算带荀凉离开是非地，从谢氏接回母亲后隐居。
而当他终于放下心中的担子，从芙蓉殿回到明光殿时，面对的却是一把断发，以及冷绝无比的八个字。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阖上眼眸，低头去吻荀凉眼角的泪珠。
感觉到怀中那人不可自已的一颤，谢子峥慢慢说道，“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不堪。”
荀凉顿了一下，抽抽搭搭地睁开眼，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转而又闭上了眼睛，似不想看他，只将头扭向一旁，也不挣扎。
谢子峥低叹了口气，俯身抱住了她的身子，和衣而卧与被中，将两人全都裹住，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慢慢地止住抽泣，似倦极了，竟这样慢慢地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