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沉默地坐着。安琪和江枫，再没回来。我轻轻对家卫说，这一次，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9
在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时，和安琪见了最后一次面。
安琪坐在我的对面，白皙的脸颊埋在深不可测的阴影里。唐韵，你还记得吗，那天下午，当我们遇上家卫。他的篮球弄脏了我们白色衬衣。六月灿烂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颊。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那一年的家卫，他是我们都深爱着的男孩。
当我下定决心将家卫封存于我的回忆，决定离开。我曾经那么努力。我避开你们可以出现的任何场所，报名参加义工使自己终日忙碌。最后，我甚至找到了江枫，那么善良的江枫。可是唐韵，当我们在南下的车厢里相遇，我便知道，我逃来逃去，终是逃不开自己和宿命。
唐韵，求你原谅我。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你和家卫，原本是那么好的一对。
我不再看她的眼睛，我说，安琪，其实你和家卫，谁都没有错。没有人可以阻止爱情的离开，亦没有人可以抵挡爱情的到来。
安琪，中秋的前夜，当家卫出差去到我们生活过的城市，那是我第一次收听你的节目。我真的很喜欢那个节目。节目结束后，我打了你的手机，想跟你聊聊。可是你的手机关机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到你。于是我找到了你留下的工作电话。打到电台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我，这档节目是事先录制好的。因为事前，你已经请好了一周的事假。
安琪，之后每一次家卫出差，你的热线便会暂停。是的，每一次，没有一次例外。
安琪，我始终记得，当家卫第一次出差回来，我们整夜做爱。那一夜的我们，是前所未有的狂野。他是为了给我背叛的弥补，我是为了排遣即将失去的恐惧。当天色亮起，我伏在枕头上看他的眉目，恨不能与他于一瞬间老去。而他在睡梦中轻轻呓语。
他说，唐韵，对不起。对不起。
10
注定的结局，是如此不可挽回，如此残败不堪。午夜，我登上北上的火车。
我忘不了那年夏季，阳光下家卫明亮的眼睛。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叫着我的名字。唐韵，我叫家卫。我也能想起，当我告诉安琪，我和家卫开始交往时，安琪说，唐韵，好好珍惜家卫。因为他是家卫，他只有一个。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个。
从这个城市消失前，江枫曾打来电话跟我告辞。
电话的那端长久地沉默，如同失声。那一天，我终于知道，男人最沉痛的伤悲，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最后一通电话里，江枫对我说，唐韵，我以为不理不问，就可以陪着她，这么一路走下去。我以为一直坚持，就可以等到她的心。我总是告诉自己，如果到了最后，我终于没能等到，那便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好。他说，唐韵，我是不是太过天真？他一直坚持着，直到最后那晚。
在酒吧的洗手间外，安琪掩面痛哭，江枫，你是这么好的男人，我不能伤害你。所以，在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前，请你离开。
江枫说，知道吗唐韵，那一刻，我的世界，终于碎尽无痕。
那一年，从他们在急诊室里相遇，江枫的视线便再无法从她身上撤离，甚至追随安琪的脚步，来他并不喜欢的城市。他守候她，用尽全力，深情而固执，直到安琪怀孕。江枫一言不发地请假，陪她去医院做手术。然后去集市买她喜欢的胡萝卜和莴笋，给她炖鱼汤，悉心地照料她。
和家卫之间的一切，安琪一直以为，江枫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才可以哭着对他说，江枫，在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前，请你离开。
在安琪心中，江枫不明真相所以未曾受到伤害。而她，亦不必为自己的背叛感到遗憾和自责。
可她不知道，那一年江枫受的伤，是如何的严重。当他被转送去省医院，由于时间的延误，在医生全力救治后，仍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是的，那个自始至终深情执着，然后流泪离开的江枫，他的爱早已千疮百孔。只是爱着家卫的安琪没有听见，他的心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