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嫦娥虽在上轿前哭了一场,然而迎亲车轿停落到后羿府门前时,她早已掩藏好自己的不满与雄心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嫦娥盖头遮脸,正盘算着如何才能在新婚便劳劳将这后羿拿住,突闻搀扶她的婆子说了声,“玉足高抬,邪佞不来。”嫦娥心中一惊,抬了一下眼皮,见这脚下摆着一个火盆,火盆烧的通红,里面还有几块银碳。嫦娥疑惑在家时并未听说还有这般的礼俗,但这既摆上了,只得依那婆子所言,撩了撩裙摆,抬脚迈了过去。这双脚刚刚跨过,又听见那婆子喊,“金盆跨过,平安康乐。”嫦娥被这婆子的讨喜话逗地会心一笑,心想,这也无甚难事,只依着这婆子所言便不会失礼了。
跨过了火盆,这婆子又扶着嫦娥走了百十步,便见一门槛,刚迈过去,便听得这屋里人声鼎沸,鼓乐声更胜于院外。嫦娥诧异,难不成这便是拜天地的正堂了?出阁前爹爹也曾告知这后羿府朴素,只是这一射地远便到了正堂,那后院的寒酸便可想而知了。想到这,嫦娥不免灰心,方才那勃勃的雄心竟被浇灭了几分。搀扶嫦娥的婆子扶着她周全礼数,嫦娥只顾着自己的心事,行尸走肉一般照着那婆子的话行事,脸上早已木了。亏得她盖上了盖头,谁能料这欢天喜地的新郎官对面的新娘是冷若冰霜。
嫦娥木木地与那后羿拜了天地,又被那婆子搀扶着往后院的婚房去了。因前院人多,紫竹并不曾去观礼,而是在那后院专等着嫦娥过来。只听得大堂里的鼓乐声由弱便强,又由强渐弱,可知是那礼已行完。紫竹正要起身迎候新嫂,却见那端儿一溜烟跑进来,嘴巴长着,小眼睛眯成了缝,“来了,来了!紫竹姐姐,师母往后院里来了。”
紫竹白了那端儿一眼,“端儿,亏得这是你师父成亲。若是将来你成亲,还不一蹦三尺高啊。怎得就乐成这样?”那端儿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正想回话,却听背后窸窸窣窣走路的声响,紫竹也撇下他应了过去。端儿回转身,让开路,紫竹与几个婆子、丫鬟,将那披着红盖头的嫦娥拥簇到婚房中去了。
这端儿年纪虽幼,却碍于男儿身,并不能去那婚房与众女眷厮混,便守在那婚房外,急的抓耳挠腮,想要知道这些女眷与新娘子在说些什么。正在他猴急儿般难受时,却见几个老奴拿着几个小火盆进了后院。端儿见了以为又是什么讲究与礼数,便忙跑过去,往那盆里看去,只见里面装着几把艾蒿,并不是新鲜玩意。端儿不死心,便用手去拨弄那艾蒿,看看有没有东西藏在艾蒿底下。端儿手刚在盆里划拉了几下,那老奴便把盆端开,一脸的厌烦,“这也是你玩的,找别人耍去。”
端儿小孩子调皮,并不听那老奴的话,跟在他们身后,接连地问了起来,“今晨已在后院悬挂了艾蒿,现今又拿火盆装这些作甚?可是给新娘子的?莫不是早先悬挂的少了?”
其他的老奴并不理会端儿,只管干着自己的事情,各自找个角落,将那艾蒿在火盆里熏了起来。只一个素喜说笑的,引逗那端儿说,“不是今晨挂的不够,是这嫦娥生的太美,怕是妖精变的,咱们给她熏上一熏,要是妖精就现原形了!”
老奴的玩笑让这端儿竟当了真,他大吃一惊,“盖头还没取呢?你怎么知道她长地太美?谁道她是妖精变的了?”
几个老奴见端儿这认真着急模样,都大笑起来,那逗趣的老奴见大家都乐呵,便又要说几句俏皮话糊弄端儿,方要开口,却听见那婚房门突然打开,一个老婆子用手帕子捂着嘴,眉头紧蹙,冲着那几个老奴便翻了个白眼,“谁让你们在这里熏艾的?大喜日子熏这不吉利的东西作甚?还不快快端出去扔了!”
几个老奴见这婆子眼生,便料定是纯狐府上的女眷。几个老奴垂手站立,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回话说,“这是府里老太太吩咐的,说熏艾能除避邪气,保后羿夫妇平安。”
那婆子听了这话,满是疑惑,“老太太?人人都知这后羿无父无母,怎会是府里老太太吩咐的?”
端儿见此,忙插嘴说,“我师父有一义母,便是前街的纺织婆婆。”
那婆子听了,嘴角一挑,鄙夷地哼了一声,“我说呢,哪就突然出来个老太太。原来是纺织婆婆啊。她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乌七八糟的混账话,大喜日子竟烧起艾来,你们速速于我熄掉。要是熏着了新娘子,可不是你们能担待的。”
几个老奴见这婆子难缠,便应了一声,将那火盆端走。见那婆子回房,复找了几个隐蔽的角落,仍旧烧起来。
方烧了一会,只听见婚房门又吱呀响了一声,几个老奴方要把那火盆藏与身后,却见出来的紫竹姑娘。紫竹那手扶着头,脸色发白,端儿见状,忙跑过去,问她为何突然如此不适。原来这艾蒿本就是辟邪驱鬼的,加以焚烧后所产生的烟雾,能将那一般的小鬼小妖逼现原形,痛苦万状。
紫竹道行浅,不知这艾蒿的厉害,这一会儿的烟味已经让她头痛欲裂。她不住地摸摸头上,看有没有兔子耳朵出来,生怕被逼出原形。本指望那婆子能止住这烟味,怎料这些老奴竟如此听信纺织婆婆的话。紫竹无法,只得称身体不适,从那婚房出来,回房躲避起来。
紫竹走后,后羿这边也无甚女眷,婚房中只剩了嫦娥与她那一干人。见眼下无人,那婆子便将方才院中的事说与了众人。经她一说,嫦娥不免思量,这后羿也是空有英名,是在也是个卑鄙之徒。不敢抗旨,娶了我却又害怕起来,指使下人做出这样下三滥的勾当,真是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