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澈狠狠攥紧了冰凉的手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是啊,他怎可如此怀疑她?就算苏叶中的是无影针,就算那两个侍婢信誓旦旦地称看清了来人是南宫小姐,就算全天下都以为是她南宫纤纤做的,他也该站在她这一边的,不是么?如何就说出了那么一番话来,伤了从小长大的情分,伤了她紧紧靠着他信任他的心。
纤纤今夜真气耗竭了不少,方才又逞强忍着寒冷离开……夜色滚滚,宴澈未敢多做停留,朝纤纤的方向急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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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睡梦中的兰汀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着来人有些怔忡:“公子?”察觉宴澈眉目间的焦灼忧悒,兰汀忽的清醒了大半,“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兰汀,你去纤纤的房间看一眼,她有没有事。”
兰汀有些错愕,也有些疑惑。今夜公子与平时似乎不太一样,说话也是低低沉沉的略带几分沉重和沙哑。
“公子是跟小姐吵架了吗?”兰汀以前也遇到过小姐跟公子拌嘴,公子半夜三更还在树下徘徊,苦无对策最后常常向她求救。这次,大概是吵得有些过火了。
“兰汀,”宴澈似乎在望着树根出神,却忽又对兰汀轻声嘱咐道,“你只需确认小姐平安就好,不必告诉她我在这儿。”
小姐若是知晓公子担忧她,不是更容易冰释前嫌吗?兰汀奇怪地看了宴澈一眼,也没多问,便快步向静好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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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汀没想到宴澈站在路边等她,大概是等了良久,兰汀看见有几朵簌簌的花瓣沾在了他的衣袍。
“小姐安好。”兰汀轻声说道。见宴澈未动,复又道,“我寻了个理由哄小姐开了门,小姐虽然开了门,却没有掌灯。”
宴澈依旧没有答话,一直望着重重夜色的样子,像是与身旁的假山融为了一体。
兰汀垂了垂眼,声音很轻:“公子晓得小姐最是怕黑的……公子不知,这些天老爷看小姐看的格外严,哪儿都不许小姐去。小姐只怕公子出了什么事,好多天都没正经吃饭了。大概是今日公子才来,小姐只是气公子有些时日没有陪她了。”
“其实,公子只要哄一哄小姐就没事了。”
“……”
“公子晓得,依小姐的脾气,若是公子真的计较这些了,那小姐真的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
“定然是北虞郡主给闹的,小姐素来信任公子,平日里如何闹腾也不会出什么嫌隙,何况公子……”
“她半夜去了凤栖山庄,”宴澈忽然开了口,叹息像一阵萧瑟的秋风,“我却听信别人的话,冤枉了她。”
“冤枉?”兰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公子怎会冤枉小姐呢?”
一支烟火倏忽窜上深沉的夜幕,啪的一声,红色的火花瞬间燃了半个天空。
是凤栖山庄的信号灯!宴澈神色一凛,匆忙说了一句:“照顾好纤纤。”身形便闪进幢幢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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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山庄仍是一片静谧的森严。
宴澈一路疾奔而来,远远就看见候在门口的玄天。
“出什么事了,我爹呢?”宴澈急急问道,有丝丝凉意在他的额上缭绕不散。
玄天怏怏不快地打了个呵欠,道:“庄主好着呢,能有什么大事啊,郡主她醒了呗,一直哭哭啼啼地要见公子。翻遍了整个山庄没见公子的人,她又不依,定要我把公子您给找出来。这不,还惊动了庄主。唉,我看呀,这郡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玄天!”宴澈稍稍安顿的心被玄天碎碎念念叨的火气直往外冒,“你是不是想亲自去南疆取药材?那我跟慕容伯说一声,下月就不用他辛苦了。”
“公子公子~”玄天立马换了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表情甚是谄媚,“唉,玄天这不是担心咱家小姐嘛。公子你听我给您分析分析啊,这苏郡主是铁定赖上公子了……哎呦,公子您别打我呀!我说的可是实话!要不然她能厚着脸皮住进咱们山庄来嘛?而且还指明要住公子的进行云阁!”
“不可无礼!”宴澈凝着眉,口气不容置喙,“她是北虞国郡主,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再如此嘴里没个把门的,你就准备准备顶了慕容伯的位子吧。”
玄天委委屈屈地住了嘴,跟在宴澈身后,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小姐住咱这儿,虽然闹腾点,可人人都乐呵呵的。那郡主啊,就是一座金佛摆那儿,别人看不出来,可玄天知道,这尊金佛特别有心计,小姐哪会是她的对手……”
伴随着一路的嘟嘟哝哝,玄天随着宴澈走进了行云阁。
待他们走远,黑色浮动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从灌木丛后钻出一个白色的身影,转身朝行云阁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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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宴澈,苏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宴大哥!叶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虽是梨花带雨惹人怜,却看的玄天一阵一阵地拧眉。也不知宴澈是真不解风情还是尴尬,只见他连连摆摆手,客气道:“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是我们凤栖山庄的贵客,若有差池,我怎么向倾大人交代呢。”
玄天在心里暗暗发笑,公子果真不是一块一般的木头。
“公子可曾抓住凶手?”问者,是一直服侍在苏叶身侧的丫鬟。
“阿琼!”苏叶低声呵斥道。她转过脸去看宴澈,修长的睫毛上凝着亮晶晶的泪珠儿,这样的美,也这样的柔弱,“只当是叶儿不小心遭了他人的暗算,以后休要再提这件事了。”
“多亏了公子,叶儿才得以平安,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公子不必非要为我讨什么公道……”苏叶眼眸波光闪动,楚楚地望着宴澈。
玄天听的头皮一阵发麻,很是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苏叶的深情凝望,郑重其事地说道:“郡主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公子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给苏郡主一个交代。对不对,公子?”
宴澈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掠了玄天一眼,缓缓道:“这是自然。虽然解了针毒,但也不免耗伤了些正气,郡主还是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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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芯挣扎着跳跃了一下,昏黄的光影在房间里错落明灭,宽敞的房间就像一个巨大的暗室,仿佛有什么东西埋藏在这些暗影的深处。一阵风吹过,连着那些躁动不安的气息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玄天迟疑地问道:“公子,你相信他们的话么?”
宴澈眼眸不经意地淡了淡,望着灯光在地上投出的一片阴影,斟酌道:“虽然有人证物证,而事后纤纤又恰好出现在行云阁……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玄天低哼了一声,心直口快道:“明摆着就是栽赃嫁祸!不就是为了离间您和小姐么!”
宴澈立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背影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是啊……到底是谁,想要借纤纤的手,来除掉郡主呢?”
玄天哑了半晌,犹疑不定地望着桌上早已凉却的茶水,轻声说道:“公子不要怪玄天多嘴。我虽然因看不惯郡主,多说了几句气话让公子生气,但这件事毕竟关乎小姐的清白。玄天陪伴您和小姐长大,我知道做这种事情的人,一定不是,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是小姐。”
玄天的话,让宴澈不易察觉地一僵。
深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破幕落了下来,顶着黎明前的夜色,轻轻巧巧湿透了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