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王爷所说的不能生育之事,挑起可可这么多年来一直深埋的痛苦经历。
她想起自己好象从一生下来就注定命运多舜,灾难重重。十五岁被确诊为尿毒症,母亲要捐肾给她,却被外公阻拦,除了父母之外的亲戚都主张放弃她的生命;她勇敢坚强、乐观豁达的活到了二十四岁,却在自己可以继续生存的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弃自己拯救家人;如今灵魂得以重生,又要被剥夺身为女人却不能做母亲的权利。恐怕,她的命运已经是老天爷安排的坎坷到极致的命运了。
她忽然觉得真不如让灵魂毁灭了就算了,那可是一了百了的好法子,再没有悲伤和痛苦让她弱小的肩膀硬扛。
忽然可可把心一横,那股子牛劲儿又上来了,她打小儿就有一股倔强不肯屈服的精神,有时候这股子倔劲儿还越挫越勇。心道:“TMD,老天爷不是还没让我灰飞烟灭吗?我还真就跟他卯上了!看我倔还是他倔!不服输,我千可可就算死也绝不服输!”
她伸手抹干了眼泪,平静地对瑛王爷道:“那么,父亲下一步准备怎么隐瞒下去?我能帮您做什么?”
瑛王爷看着她前后的表情变化,也感受到了她从失望痛苦到万念俱灰再到拾回信心这诸般的心理变化,忽然觉得众从的子女中以她的个性倒是最象自己,对她不仅刮目相看,竟更加生出几分喜爱。这种喜爱竟让他做出了改变初衷的决定。
可可再善于揣度人的心理,却对这种封建制度下造成人的畸形心理不能掌握。她其实低估了皇家人的冷酷无情。她虽然猜到瑛王必来说明真相,却万万猜不到瑛王原来的打算竟是要一直将她囚禁到死,以防泄露风声,引来杀身之祸。
没想到一顿家常便饭,以及她的倔强不屈的性格让瑛王改变初衷,决定放她一马。
瑛王道:“其实这欺君之罪倒是可有可无,和亲之事,旨意只是说明由我瑛王府嫡女前往吴越国和亲,并未指明确切之人,团锦与你均是本王嫡女,按理原本派去和亲的便应是嫡长女,团锦是首选的和亲对象,只是,只是个中有些许曲折,才让你去和亲的,所以,团锦此去也算不得欺君,若非有人纯心利用此事,当不致招来祸患。如若日后你要出嫁,便以团锦的名义出嫁便可。下人知道此事者不多,凡是知道的都叫他永远闭嘴便是。”
可可不禁打了个寒战,知道瑛王必定是要对知道此事的奴婢仆人杀人灭口。看他说得平平常常,心道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杀人不眨眼。这人如此狠辣,我以后得小心为妙。即使我现在是他女儿也保不齐被杀了灭口。
瑛王爷沉思片刻,道:“既然团锦代你去了吴越国,那么从此你后你就是团锦吧。”
可可点头应道:“这个好说,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还有呢?”
瑛王爷道:“尽量不要出王府。”
可可答应道:“好。”只觉与他再无话可说,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瑛王爷也觉尴尬,便起身离去。
可可觉得心力交瘁,便让丫环将盘碟收拾下去,躺在床上想睡一会儿,脑袋却象一团浆糊一般,想睡睡不着,还困得要命。她心里清楚这些天发生的事似乎要超过她的心理极限,心理负荷过重,再不好好调整一下自己,恐怕要抑郁。于是,她强迫自己慢慢呼吸,尽量使全身肌肉放松下来,然而开始数羊,数到三百零八只时,意识模糊渐渐入眠。
她不容易睡着了,却听外边春儿回道:“小姐,王妃娘娘驾到。”
可可朦胧中竟然没反应过来王妃娘娘是谁。等反应过来了,玉王妃已经掀起她的床帐。
可可坐起身,揉揉眼睛,强压住不耐烦,在心里提醒自己说话小心,她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便轻声道:“给王妃娘娘请安,我正睡着,衣衫不整,不敢起身给王妃行礼,恐吓着王妃娘娘,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您见谅。”
王妃示意丫环将椅子搬到床前,慢慢坐下,促着眉头看了可可一会儿,才说道:“云锦,你可知为何王爷命团锦代你和亲?”
可可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便小心地道:“不知。既然父亲如此安排,必是有原由的。云锦不敢多嘴。只听父亲安排便是。”
玉王妃道:“只因你投湖之后,遭寒邪侵体,日后无法再生产。虽然你是瑛王府的嫡女身份,落下了这种病根儿,日后怕是便是许个妾室也难了。”
可可听着她语气虽然平淡,但是明显有股子怨气,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因爱女被王爷送去和亲,心生怨恨,又不敢冲王撒气,只能来打击她一下,发发心中的怨气。可可心中明白这梁子算是与这王妃娘娘结下了,以后没个安生日子了,等着穿她小鞋吧,毕竟她在府里是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女主人。
可可知道以自己现在在府中这等身份,那是惹她不起的,只好忍气吞声地道:“王妃娘娘当真是个好母亲,如今团锦姐姐离家远嫁,王妃娘娘身边缺了贴心的人儿侍奉,云锦虽然笨拙,好在与团锦姐姐一样是个女儿家,自当代团锦姐姐侍奉王妃娘娘左右。既是我身有如此重疾,不嫁也好,能终身侍奉王妃娘娘左右,岂不是云锦的福气?”
王妃娘娘一怔,本来是想利用她不能生产之事给她以重击,不曾想她却冷静地说出这番深明大义的话来,倒叫她一时没了应对。
王妃假意感动,笑道:“你这孩子倒叫我怜惜,比着团锦这亲生的还要体贴儿。你的生母琴娘倒比我有福气得紧,有女如你恭敬孝顺,只可惜她命比纸薄,疯癫至今。唉,说起来,年岁深远,竟是有些模糊了,那时因你年幼,恐你难以好好成长,故哄你说生母亡故,现如今你已行了冠带之礼,此等伤心往事也该让你知晓,免得成为此生撼事。”
玉王妃见不育一事没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便又故意托出陈年往事,想以她生母疯癫之事敲打于她,最好象她生母一样,自此疯癫了以解心头之恨。
可可闻言,确实感到非常震惊。原来这具身体的母亲没死,还活着,只不过是得了精神病!她心中暗想,得想办法见到她,虽然自己的灵魂不再是千云锦,但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应该是这世上她最敢亲近,也最能信任的人。她必须代替千云锦尽孝,也算酬谢她借了身体给自己,让自己得以重生。
经过这番对话,可可弄清楚了王妃的心理想法,心说你演戏演了这么半天也怪累的,我好心配合你一下吧,可别惹毛了你,我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岂不是吃亏?
于是,可可故作惊吓过度,双拳紧握,浑身颤抖着问道:“王妃所言可是当真?我,我的母亲她,她竟然还活着?”一提到母亲,可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妈妈为她捐了一个肾,为她一直备受煎熬,真的伤心难过,不由得眼泪顺颊而下,哭得凄惨无比。
玉王妃见此招奏效,心中欢喜,暗道:“若不是你这丫头投湖自尽,惹出这许多事端,我的女儿哪里会远嫁到吴越国去受苦?你若死了,反倒不能解我心里之恨,不如,若当年一般,与你生母琴娘一同疯掉罢了,本王妃叫你生不如死!”
可可一边哭泣着用丝帕擦泪,一边偷偷仔细观察她的面部表情。见她看到自己失声痛哭,促起的眉头舒展,嘴角向一边略略倾斜,便知道她现在一定很解气,很高兴。索性再演得逼真点。
可可心说你既然这么高兴,我就再卖点力气,演得再动情一些,让你带我去见千云锦的母亲,我也好看看她现在的情况再做打算。
于是,她故意哭得大声些,然后急匆匆翻身下床跪在王妃面前,伏在玉王妃膝盖之上,肩头耸动,大声抽泣着对玉王妃道:“请求王妃娘娘怜我多年思母心切,如能让我母女见上一面,来世定当结草衔环,厚报王妃娘娘。”
玉王妃看她心神如此激动,象极了当年她母亲的情形,心道再添把火,由她随了她母亲疯癫了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想及此,便伸手扶起可可,柔声道:“好孩子,今日我将埋了多年的话说将出来,自是要引你母女团圆的。你先擦了眼泪,莫要再伤心了,我这便引你去见琴娘如何?来,快起来。”
可可心里高兴,心想还得打听详细点,一边起身,一边便哭道:“多谢王妃娘娘心慈,否则我此生毕竟无法再见母亲了!王妃娘娘亲历当年之事,只不知我母亲她因何疯癫?”
玉王妃道:“当年我与琴娘虽然姐妹情深,但你母亲是个心思玲珑剔透,却思虑甚重的人,有好多的委屈她宁愿自己闷在心中,也不愿对我提起。我只是模糊记得,好似你母亲在嫁给王爷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人,你母亲嫁给王爷之后,这个男人不死心,自个儿卖身进王府为奴,后来,琴娘缠不过他,与他有染,被王爷撞见,王爷一怒之下将那个狗奴才五马分了尸,将尸块扔了喂了野狗。你母亲亲眼见那个男人被五马分尸,又被王爷毒打,受不了如此剧变,便疯癫了,王爷一直对你母亲不能忘情,便着太医好生医治,你母亲病情亦见好转,可是,她清醒之后,对那男人仍旧痴心一片,对王爷怀恨不已,一直不愿再同王爷讲一句话,再后来,你母亲为了报复王爷,故意用热油毁了自己的花容月貌,王爷气急,将她锁在王府废弃的角园中,并对外宣布她暴病身亡。”
可可仔细倾听玉王妃讲的故事,她知道可信的程度并不高。此事疑点颇多,现如今能相信的只是这个故事的结果,那就是千云锦的生母疯了,并且被毁了容,剩下的事情都不可信,多半是假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想无论如何要弄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