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条件反射般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在唇畔抿了一口,等到那杯沿停在自己嘴边,苏锦才觉得自己这一举真是大大的不妥,这样慌张的动作,不是明摆着在说里面有猫腻嘛,真是失败,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这一失误,苏锦忙开口道:“我有点口渴。”
说完这句话,苏锦几乎想把自己缩到杯子里去了,这样说不是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吗?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姑娘当真是有趣。”林川轻笑一声,对着杯中水也抿了一口。
苏锦有些呆愣地在大脑中自动把这画面慢动作了,一个声音不断地在为这画面添加背景音乐: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简单?单……
“姑娘看着在下,做什么?”林川放下水杯,对苏锦的神色产生了兴趣一般。
苏锦忙摇头,难道自己方才的破绽都不够彻底吗?怎么对方就这么迟钝呢,甚至隐隐地,苏锦开始有些后悔了,为了自己的自由,就可以对毫无关系的人下手吗?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麻木不仁?这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自己!
“姑娘在想些什么?”林川见对方神色瞬息万变,不禁笑问,这人当真是有趣得紧,连自己都开始想要了解对方了。
苏锦茫然地抬起头,用双手紧紧地交叉握着杯壁,这才低声道:“其实人的生命,都是很珍贵的。”
林川讶然,对方那脑袋瓜子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喝着茶竟然都能想到那些:“姑娘,怎会突然说起这个?”
苏锦叹了口气,决定抓住最后的机会和对方好好沟通一番:“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该是一样的啊,为什么在这里,就必须得有主子和下人的区别?为什么有些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就像你和我,虽然我们并不相识,也许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陌路,可是你也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他们也会在意你呀,这些不都是一样的嘛!”
这种问题,林川从来都没想过,甚至不会觉得主子和下人的安排有何不妥,可是就在这时候,听着面前女子用这种愤世嫉俗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林川竟不自禁地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那些理所当然的想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抱歉。”苏锦抿了抿唇,溢出一丝苦笑,自己的想法在旁人看来,定然是莫名其妙的吧?只是虽然已经离开了深宫,苏锦却仍会想起淑瑶,想起文蕙,那里的人,现在又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淑瑶大概再也不会去想离开**的事,更不会想着自己曾经的主子此刻正身在何处吧?文蕙也不会因为后/宫里少了一个锦妃也做什么改变,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不是吗?
“其实,你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毕竟不是谁都会如此以为。”林川沉默片刻,开始发表自己的想法。
苏锦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林川,不曾想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对方的话语无疑也让苏锦愈发愧疚起来:“对不起。”
歉意的话语随着心声蹦出来,显得有些没有头绪。
“什么?”林川皱起眉,看向苏锦。
“没——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苏锦垂眸摇头,只是算算时候,药性似乎也应该发作了。
“是吗?只是你的想法,总是——”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林川的话还未说完,人已经开始往下滑了。
苏锦看得心惊,却不敢靠近,只是隔着桌子低声地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我好晕,好——”林川抬起的手还没抚上额头,身子已经斜斜趴在了桌上。
余下那几桌人见到这场景,自然想要起身过来,只是那一具具身子,却也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先是晃了几晃,而后齐齐倒在了桌边、地上。
苏锦睁大眼睛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那小二走上前来,先是踢了踢那已经倒在地上的众人,而后走到了林川的旁边,似是想要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苏锦忙上前拦住:“这人是我杀的,你做什么?”
“验尸罢了,你且退开。”小二的模样早已不复先前,看着便是阴沉。
苏锦仍立着,强迫自己冷冷地扫回去:“我为何要退开?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抢功?”
小二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直接推开了苏锦:“若是这人已死,便任由你处置了。”
苏锦还想去拦,却哪里是对方的对手,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手伸到了林川的鼻端,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直到那小二撤回手,冷冷地开口:“好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苏锦呆愣地看了看小二,又看了看林川,隔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帮我准备一辆车,不论什么车都可以,只要能把人运走,我要——亲手葬了这个人。”
那声音,竟然是哽咽的。
小二叹了口气,竟是同意了:“第一次都是这样,以后习惯了便好了。”
苏锦仍是有些发愣,手脚几乎冰凉,直到小二弄了架平车过来,又帮忙把林川的尸体给搬上了平车,这才过来拍了拍苏锦的肩膀:“咱们做这个的,都是一样,你快去吧,这里还要做生意的。”
苏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在看到满地的尸体后,颤着声音问了句:“那这些?”
“你走你的路,其他的都没看到。”小二弯下腰去擦桌子,手上的动作和说出的话,竟然是如此大的差异。
苏锦走到平车前,看着上面躺着的人,就觉得浑身没力气,架着平车的手也是微微打着颤,走几步车都会滑一次,扬起不多的灰尘来。
也不知苏锦就这么走了多久,直到那平车再次倒下了,自己也再没有力气把车重新架起来,苏锦才一屁股拍在了地上,眼泪也跟着滑下来,对着那早已断气的人哽咽道:“我不想伤害你的,我真的没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明明把我的那个链子放在水壶里了的,不是说莫殇紫和馥郁兰可以互相解毒性的吗?为什么你还是死了?”
原来苏锦自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人毒死,故而把在把那馥郁兰的粉末加到水壶中的同时,也把自己一直收着的上面曾沾了莫殇紫的链子也扔了进去,要问那链子为何还在苏锦身上,那自然是苏锦有心为之,当日那链子被泡在水中之后,便是无人问津了,苏锦左右觉得这上面的东西很是神奇,便自己把链子收进荷包里,整日带在身上了,没曾想自己出宫后就遇上了这种事,本是想着可以用这链子上残留下的毒来抵了那馥郁兰的毒性,又怕自己这样做会被发现,这才另加了些迷药在茶水里,至少也能让林川昏迷。
只是毕竟是没经历过这些的人,不曾想就算林川表面上是昏死过去了,还是要经过查证的,所以当时苏锦见那小二要去探林川鼻息时,才会那般紧张,可竟然会是那般结果,到了最后,竟还是把人给害死了,如果让苏锦选择,苏锦倒宁愿被人识破了计谋,也不愿林川枉死于此。
苏锦哭得正伤心,口中还在断断续续地说这些大概连她自己都听不明白的话,却突然间遭到重击,接着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