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鼾声一片,舍友都睡得跟死猪一样。马烈却失眠了。吴康一席话,让他一直不敢直面的事情成为现实。美梦惊醒,化为碎片,更骇人的是人丹这件事。马烈心想:“谁想残害小七,先问问我答不答应!”黑暗中把拳头握得咯嘣直响。
半个月过去,这天早上,马烈随着人群走向洞口。忽听有人呼唤,掉头看去,居然是那个带自己来的张三。张三说掌门要见他。
在议事堂外,听五尊在争论什么。见马烈来了,都闭嘴不语,面色凝重。申无畏呷了一口茶,徐徐说道:“马烈,咱们派里要分几拨人下山办事,要带几个人。你龚师叔挑选了你。”
马烈做梦也没有想到龚无道会挑上自己,心中嘀咕,却也高兴,毕竟不用在那地下采灵了。赶忙答应。
刘无病又训导他一番,自然是听从龚师叔的安排,不得违逆等等。
龚无道面无表情,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马烈告退出堂,听得申无畏说:“龚刘陈三位师弟,你们三拨人分往三地。须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通天金经,其他九大派都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尤其是龚师弟,你去那骷髅峡,最为危险,务必打起精神。”
马烈心中咯噔一下子:“原来是冲着通天金经而去。”
刚走出不远,身后传来脚步声。掉头看去,是薛师叔带着几个女弟子。忙到路边低头站住,让路给她,以示尊重。
薛师叔行至马烈身前,吩咐所率弟子们道:“你们先回无事峰,我有点事情。”几个女弟子应声走远。
马烈见一双雪白的鞋子踱到自己身前停住。听薛师叔冷清清的声音道:“抬起头来。”
马烈赶紧起头,迎面而来两道冷电一样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抖,全身都发寒气。
薛无垢看了一会儿,道:“跟我来。”率先前行,马烈亦步亦趋,随后而行。两人来到无味峰和无事峰间的冷清谷。马烈嘀咕,难道要去左引魂那个怪人那里?心惊肉跳,揣测是否当年盗书事发。
正想着,薛无垢一下子站住,马烈猝不及防,赶紧收步,差点撞在她背后。薛无垢负手而立,背对马烈,不作一声。马烈心中惴惴,不知她是何意。扫视四周,处在冷清谷一处僻静之地,距左引魂的屋子尚远。心中稍安。
忽听薛无垢叹气,说道:“马烈,我门下有一个傻弟子为你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马烈不意她说出这句话,怔了怔,跟着明白她所指是田七。脸上顿时发烧,面红过耳。
薛无垢接着道:“按说,你俩倒也般配。你高大俊朗,她娇小清婉,也算是一对佳偶。可惜......”顿住,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马烈很是羞惭,赶忙回道:“薛师叔,我和小...呃,田师妹情同兄妹,并无私情。”
薛无垢闻听“哦”了一声,转过身来。面色缓和了好多道:“此话当真?”
马烈回道:“那时他是个小子,我们是兄弟。现在她是女子,我们是兄妹。感情虽深,但情同手足,没有儿女私情在里面。”
“呵呵”,薛无垢轻松笑声响起,“这居然是一场误会。很好很好。”又道:“我们将来的掌门,你们的大师兄施义南私下向我求过,想娶你田师妹。这是一件好事。你认为呢?”
马烈点头,道:“是的。薛师叔,大师兄前程远大,应该是个良配。”
“呵呵呵呵”,薛无垢笑得欢畅,“很好。可是我看你田师妹似是并不情愿。原因就是你。”
马烈身上出汗,赶忙道:“也许是误会吧,小七,田师妹应该只是把我当成哥哥来亲近。”
薛无垢神情和蔼,点头道:“也许吧。她年纪小,不通世事,不知道人生在世,有多么艰难,岂能事事皆随自己心意。你现在只是一个采灵石的弟子,施义南却是大师兄,未来不可限量。跟着哪个幸福,你我都明白,她自己却犯糊涂。”
马烈直视薛无垢道:“这种事情,勉强不得,要看田师妹的意思。别人无法定夺。”
薛无垢点点头,收起笑容道:“你既然自认是她的兄长,自然也希望这个妹子过得好。今晚戊时,你来这里劝劝她。她的幸福,你的前程,就在她一念之间,你想清楚了。”言罢,白影一晃,消失不见。
马烈本来想有话说,见她失去影踪,只得罢了。心中暗暗冷笑:“听她的意思,如果我劝得小七同意,我也许就不必再去地下采灵了。嘿嘿,我马烈岂是这样小人,靠出卖别人幸福来换取好处?小七同意便罢。不同意我怎能勉强她?”
忽觉背后有异,掉头看去,怪人左引魂在林外路上站着,眼睛看着自己,里面似是鄙夷又似是同情。
马烈背上起了一层疙瘩,施礼后匆匆离去。
一路走一路想,忽然一个念头涌起:回家看望父母。此念陡起,顿时身如火烧,心如煎烤,思如潮涌。寻思这番下山,等办完事情,向龚无道求个空闲回家看看,再也忍受不了这思家之情了。
赶紧回到起卧处,想收拾点东西,却是一贫如洗,没有一文钱。不禁害了愁,寻思道:“我离家这些年,父母不知怎样了,过得好不好。虽然他们不贪图我什么,可空手而归,我心中如何能过得去!爸爸喜欢喝酒吃肉,妈妈喜欢新衣服。我,我,我这上哪弄点钱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来回疾走。
愁闷无计,卧倒睡去。等醒来已是天黑。吃了一惊,赶紧赶往冷清谷。路上看天色好像尚早。听得各处饭堂当当敲钟声,正是开饭时候,原来是酉时,提前了一个时辰。可马烈因没钱而心中焦躁,食欲全无,就一路行来。
远远看到一个白色人影在夜色中徘徊。马烈心想:“小七来得这样早!不知她这两年长大多少,变模样没有。人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她本来就俊俏,现在应该更加漂亮了吧。否则何以施义南对她如此纠缠?”那****救田七,事发遽急,不曾仔细打量,只是依稀看到眉眼。
当下悄悄靠近去,想要唬她一跳。尚未走近,听得田七柔柔的声音低低自语:“...共饮长江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嗯,我在无事峰,他在无味峰,喝的都是一条溪水。难道不是么?”
马烈怔住,痴立当地。
又见她仰首望天说道:“愿为双鸣鹤,奋翅起高飞。”这句话虽然轻声细语,但语气很是坚决。
马烈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往后退。忽听田七脆生生的声音喝道:“站住!”说话声里转过身来。
月华初吐,清辉澹澹。夜光下,一张极为清秀的容颜映入马烈眼瞳里,如新荷初绽,犹沾露珠。雪白的衣衫如烟如雾,散出淡淡光华,笼罩着眼前这个清丽无俦的人儿。
马烈有点眩晕。揉揉眼睛,不是田七还能是谁?被她的容颜所震慑,一时间,手足无措。
田七察觉到他的窘态,得意地晃晃小脑袋,笑吟吟地走过来。马烈想起俩字:妖精。又想起三个字:小妖精。
胸臆中顿时生起强烈的嫉妒和愤恨:“你施义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念头刚刚生起,跟着警觉,自己和田七情同兄妹,怎可这样?!
挤出笑容,刚要说话,只觉左臂剧痛钻心,哎哟一声呼出。低头看去,田七的小爪正在死命地拧。抬头看,如花朵的小脸不知何时变得咬牙切齿。马烈苦着脸道:“死小子,我这是肉啊,疼,哎哟。”
田七怒道:“回来有俩月了,为什么躲着我?”
马烈痛得直吸凉气,赶忙道:“哪里,才回来一个月!哎,哎,快松手。啊!”
田七哼了一声,道:“还撒谎!那天在无事峰上,你怎么弄得像个野人!”
“啊!你怎么知道?不是晕过去了么?”马烈忘记了疼,问道。
田七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松开手,道:“我猜的啊。”她怎么能告诉马烈自己惊见失踪两年的他而晕倒呢?
马烈揉着手臂痛处,侧着脑袋看她,连连点头,暗暗佩服,道:“你还能猜到什么?精灵古怪,脑子也太好使了些。”
田七用手指玩弄着垂在身前的一缕头发,轻摇身子,转动灵活的眼珠道:“我还猜到你...身具神功!”马烈一惊非小,赶紧示意她住嘴。游目四下查看,并无人迹,才放下心来。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别猜了。”
田七收起笑容,问他:“你明天要随龚师叔下山办事?”
马烈点头。田七又道:“你要回家去看看你的爹娘?”
马烈苦笑道:“不用问了,你想到的就是。我真服了你的脑袋了。”
田七问他:“回家,你有钱吗?”马烈索性不说话,直接摇头。
田七莞尔,递给他一个小布包。道:“知道你穷。喏。”又道:“借给你的,不用谢。”
马烈拿到手里沉甸甸,知道是银子。心中的感激实在是无以言表,眼睛都湿润了。只能抿紧嘴唇,点点头。
一时无语。好一会儿,田七低声道:“下山要小心。”马烈点头。
田七鼓起勇气痴痴看着他,欲言又止,颊生红晕。叹口气,道:“你明天还要早起。回去吧。”顿了一下,又道:“等你回来......”下面的就没说出来。低下了头,马烈看着月光下她白皙如雪的颈项,静等她说完。哪知田七道:“我先回了。”说罢就翩然离去。
马烈痴痴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想起有话未讲。跟着心里又有种莫名的喜悦,似是真的不想说。
转身刚要走,和一个人撞在一块儿。抬头吃了一惊,居然是囫囵派的朱温。欲待倒纵出去,发觉背后也立着一个人,是胡离。
胡离举起手里一样东西,扑通跪倒,口中低声道:“胡离拜见掌门!”
那边,田七在通往无事峰的山路上踽踽而行,心中微带失望。她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老大,你带我离开无为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