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行程下来,离新岗镇已经是几百里外了。张府里的护卫都穿作商人打扮,并由一个镇子上的真正长年走南闯北的老商人带着队伍。张府里的公子小姐们连日颠簸下来,也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劲儿,心细的也隐隐的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安,气氛变的沉闷起来。
与何羽尘同车的是张海富最小的小妾吴氏和她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儿。这小妾平日里甚得张海富宠爱,这次出行的原因想来张海富私下也告诉了她。自从上了车吴氏便是眉头紧锁,女儿问的什么也不回答只是“嗯”“啊”的敷衍着,小女儿厥了厥嘴,转而向何羽尘问道:“羽哥儿,你说说嘛!我们这究竟是要去那啊?是不是不会再回去了呀??”何羽尘张了张嘴尚未回答,吴氏却是撇了撇嘴:“他一个下人知道什么。”看到小女儿扯着何羽尘衣袖的样子更是大为光火:“小娟儿!注意你的身份!”言下之意便是你一个张家大小姐,对着一个下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羽哥儿又不是什么下人,以前在家里不也。。。”小娟儿还想在说什么,却被黑着一张脸的吴氏一眼给瞪了回去。
何羽尘苦笑了一声,往日在张府里头,这小娟儿也是羽哥儿前羽哥后的叫着的也未见吴氏说什么,可如今。。。云老不愧是老江湖,不让何羽尘一同去张府别院想来也是早料到这些了。暗叹一声,何羽尘也未有显出如何不悦的模样,只是下了马车,去找那些个护卫,听他们聊聊江湖故事,比坐这马车上是有趣的多。
正当何羽尘行至队伍前面之时,却是突然的从路边树丛中跃出十几道人影,领头的竟然是位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身火红的劲装打扮,腰间斜挎一把柳叶弯刀,只一根红绳将满头青丝顺顺溜溜的扎于一侧,一双灵动的大眼此时闪着几分顽劣之色,脸上倒是装出几分恶狠狠的模样娇喝一声道:“呔!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众人皆是齐齐一鄂,来人当中一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急急忙忙的俯下身子对着红衣少女低声道:“大。。大。。小姐,错。。错。。了,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虽说是低声,但大汉生就一副雷鸣般的嗓音,即便是声音压的再低一些大家也是听的一清二楚。立马有人“噗”地笑出声来,少女立刻满脸通红,鼓着腮梆子狠狠地瞪了大汉一眼,手无足措的站着。
“咳!”队伍里张家请来的老商人这会儿却是站了出来清咳了一声打破了僵局,冲着红衣少女做了一揖:“阮小姐难得出来巡山,有一些口误也是正常。那个。。。阮当家的可好?”红衣少女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尴尬里回过神来,皱了皱鼻子却只是轻哼了一声也不接话。一旁的一位中年汉子凑前上来:“当家的好着呢,只是不太受的了小姐的折腾”说着冲着红衣少女嘿嘿一笑又道:“徐老爷子,怎么这回亲自带队跑商啊?”“没有,张府家里的家眷,想去镜州亲戚那里游玩一趟,是以托我这个走南闯北惯了的老东西做个陪,路途也不算远,权当做个向导。”
中年汉子沉吟了片刻凑近徐老商人的耳边道:“何公子可在里头?”徐老商人点了点头:“出门时云老有交代的。”中年汉子笑道:“那便好,我家当家的也有吩咐,这样吧,我先护送你门出了枯木岭,何公子到时我便带回寨子了。”徐老商人又是一揖:“那就劳烦众位了。”而后,中年汉子一招手,十余人便也都站入队伍中来,更有几位与其中一些护卫嘻嘻哈哈的打起了招呼,看到本都是些相识之人。除了一开始红衣少女的一句不伦不类的“匪”话爆出了这些人的底细,现在却像是多了一队护卫一样。
经徐商人一翻解释后,张府家眷们才明白,原来这枯木岭的大寨主阮刚本是这一带的武馆教头,数年前的大旱民不聊生,一时间更是流寇四起。阮刚便带着一干学徒上了这枯木岭落了草,数月下来把这一些个流寇逐一整合建了个不大不小的寨子。这阮刚却不似一般山匪那样残暴,只需交足路银便保这些商队在枯木岭方圆几十里内无事,也从不打劫此地居民,若有外来匪贼之类的更是不遗余力的清理打压。数年下来这枯木岭一带反是成了附近最太平的一处。
队伍继续前行着,徐商人叫过了何羽尘与中年汉子并行着。徐商人引过何羽尘对着那汉子道:“这位小哥便是云老托付的那个孩子,一会到了枯木岭还靠兄弟照顾了。”而后转向何羽尘问:“何公子,云老可曾对你说过此事?”何羽尘点头称是。中年汉子冲着何羽尘一抱拳带着一些恭敬之色:“即是云老所托,我枯木岭定当尽力。”看来云老即便是隐去了过往的身份,但常在周边的江湖人物有心的也是明白张府中云老的不凡的。
数个时辰之后,行至一岔路口。正道旁边一条不大不小的山路蜿蜒而上隐于草木之间。枯木岭的众人停下脚步,何羽尘提着青布小包站在其中,在中年汉子与徐商人告别之时,本也想同张家众人道声再见,却见众家眷冷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也是硬咽了下去,收起那仅有的一点伤感随同枯木岭众人离去。
人无离别殇,天有送别意。刚与张府一行相离不久,朗朗晴日,却有风扯来一片墨似的乌云。随着一声惊雷乌云被一道之字形的闪电裁剪而开,骤雨倾盆而下。枯木岭的众人也只得寻着一雨亭歇下脚步。何羽尘便抱着包裹拾阶而坐。原本就是张府的一个例外,即无平常奴仆的卑谦更无公子小姐般的骄横,对世界仿佛只像一个旁观者。离了张府反像是活回了自己的路,此次离别仍是有着淡淡的愁绪,更多的却是对云老的担心。
何羽尘正漫漫的想着心事,不期然手肘却是被人撞了撞,转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一身红衣的阮大小姐坐在了身旁盯着自己的脸:“想啥呢?哎,你叫什么名字?”何羽尘那被一个大姑娘如此盯过,微微泛红了脸,低下头:“何羽尘。”
“呦!你小子怎么不看着本姑娘说话?莫不是觉得我丑?!”阮大小姐怒目而视。“不。。。不。。。”张府的小姐即使刁蛮的也没那么直白何羽尘见这般阵仗,心下颇有些惶恐“姑。。姑娘,很漂亮。”
阮大小姐看着何羽尘满脸通红的模样“噗”地笑出声来:“何公子,你也俊的很咯!哎。。。你不是张府的么,怎么不性张?”何羽尘沉默了一阵,没有言语。
阮大小姐也不生气,就这么偏着头直直地看着。何羽尘这下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绷直了身子左手右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好一阵子中年汉子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哈哈一笑道:“大小姐,你这么盯着人家小哥儿,莫不是想带回去做压寨公子啊?”
阮大小姐本只想逗逗这呆公子耍耍,听这么一说,细看两眼却也觉得这呆公子真是十分俊俏,没啥心计的阮小姐霎那间竟也红了脸,娇嗔道:“三叔——您就知道欺负我!再说这事有女孩家提的么?”话一出口,阮大小姐便已知自己说岔了意思忙不迭捂住了嘴。这下大伙儿可是齐齐的喔。。。。”了一声,一个个对着阮大小姐挤眉弄眼“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说要何公子提啦!。。。。”“喔。。。!!”这下却是越描越黑了。
“不理你们了!!”阮大小姐嘟起了嘴,不敢再坐到何羽尘身边,起身冲到众人中间,一通粉拳四下里砸开,众汉子嬉笑着躲闪,一派欢快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