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多半已不在此处了吧?你何不到别处找找?或者直接去灵机门问问?”“我何尝不想,但是,她说此事事关重大,决然不会离开嘉平城的。再说,我也出不去呀。”
江初寻默了,他一身是债,自然人家不会放他离开,而他又不事生产,又怎么还债呢?也只好这样耗着。等到南楚内乱平息,看看能不能追还了。现在纵然是把他劈了也还不了那债的。那债主也等得委实凄凉了些。
但自己可不能这么跟他耗着的。现在只有先出了这嘉平城,再上灵机门,寻明因缘了。便问道,“那你可想出去?”“你有办法?”石中凡欣喜道。突然,又警惕地望着她“你为什么帮我?”
江初寻啼笑皆非“你都一身是债,难不成还有什么让我图谋的?”“说的也是,不过,你,你……”竟然羞涩地瞟了江初寻一眼,“你不会看我长得英俊,所以……对我有非分之想吧?”咳,咳——险险一口茶喷出来。“不过,即便你对我有非分之想,我也是愿意的。”说罢,还柔情万分地飞了个媚眼。
江初寻一身鸡皮疙瘩,飞快说道,“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天地可鉴。不过我对你妹妹有些想法。”“什么想法?”“我为你的妹妹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表示深切的悲哀和同情。”…………
十天后。
月牙山。
“你属猪的啊?”江初寻无语的看着被啃得干干净净的两只山鸡,深深地为自己十日前的某一行为表示后悔。
十天前,她告诉石中凡,可以帮他逃出嘉平城,条件是让她的妹妹石采姬帮她入灵机门修仙。石中凡自然是天上掉馅饼地满口答应,也不管能不能见到自个儿的妹妹。
说起来她的妹妹三岁便入了灵机门修仙,只是每年给母妃寄一封信并几枚仙丹,根本不知妹妹的形容。当时,他们商量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先让石中凡去坟场偷一具尸体,然后再到城门口的钟鼓楼纵火,到时伪装救人而引火烧身、英勇牺牲,再乘乱偷偷溜走。
这个计划本来是万无一失的。石中凡在江初寻的引诱兼威胁下麻着胆偷来了尸体,江初寻也成功地纵火了。坏就坏在他偷的尸体是具不同寻常的尸体。
原来这具尸体是被它杀而死,死前两只眼珠子溜圆地瞪着,天黑时自然没看清,但在火光里却看得分明,石中凡扔尸体的手就抖得不像自个儿的了。结果把尸体抛向了楼里的大钟,引得救火的人都往这里赶,却正好遇上了夺路而逃的二人。而尸体也成了杀人兼毁尸灭迹的证据了。
从此,江初寻便开始了疲于奔命的逃亡之旅。十天里,他们乔装打扮,白天东躲西藏,晚上拼命赶路,从嘉平逃到成平,谁知通缉令也到了成平,没奈何只好往依云山脉躲。依云山脉在东,而灵机山却是在西,他们这却是南辕北辙了。为了逃命,也只好如此了。
灵机门。
石采姬恨恨地瞪着林琴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丹药,莫可奈何。谁让她的父亲是灵机门的长老,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名弟子,青鱼真人决然是不会为自己做主的。他的入室弟子都数十个,又怎么会关照到自己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
若说灵机门青鱼真人大名鼎鼎,并不是因为他的修为有多么的厉害,却是因为他是一个最喜欢收徒弟的真人,连沐个浴都得十来个弟子伺候,亏得当初还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而得金丹真人青眼呢。
若说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这张遗传于母妃的脸能得门中的一些师兄弟的亲睐吧。可是,美貌,在这个修仙世界里是最不缺的,而自己也不屑于此道。
实力,只有实力,才是立身的根本。只有进阶,才是不变的信条。她的眼神渐渐坚毅起来,瘦弱的身形迸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傲气与风骨,屹立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像风中劲草,也似岩壁贞松。
石中凡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眯着眼睛,舒服地哼哼起来。江初寻看在眼里,就想一脚踹死他。
他们这一个月来,从月牙山又到了南成与丹国的边境。此时他们就在边境小镇漠河的小客栈里歇脚。一个多月跋山涉水,石中凡总算被江初寻磨去了一些纨绔之气。
不过,可气的是,他每顿都得吃许多,有时弄不到野味,就只能吃野果、煮些野菜,他便挑剔地不行,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总得出点状况,特别是在他们出了南成通缉范围之内时。弄得自己好像是伺候皇族出来游山玩水似的。
躺在浴桶里,江初寻舒服地闭上眼,渐渐地沉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自己蜷缩着,竭力地想张开身体,却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禁锢着,让她不得不蜷缩成一团。突然,一道亮光破开了,她拼命地挤呀挤呀,就快要挤出去了,就快要够到那团光亮了。忽然虚空里一只手紧紧紧紧地勒着她的脖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小江,快醒醒,快醒醒,不好了…………”江初寻从梦里醒来,甫睁眼,便看到一脸急色的石中凡。“你鬼叫什么?啊——!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石中凡急急地一把拉起江初寻,边拉边道,“快起来,咱们快走,他们追来了,你怎么洗个澡也这么慢……”
突然,他呆滞地看着江初寻,讷讷道,“你,你……你怎么,怎么……”“出去!”石中凡急急转身,忽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原来是被江初寻的衣带勾住了。他急急摸索起来,却发现手下摸着一个东西,袖手里一看,却原来是一块玉佩。
石中凡一愣,又擦擦眼,仔细辨了辨,确实是一块碧意莹莹的玉佩,正面是一个姬字,背面确是南楚二字。石中凡虽然平时不怎么着调,也不过是寻常公子王孙的习气,根子里却也是正经的人。看着手中的这块玉佩,如此这般的想一想,便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怪道这个江小弟说话阴阴柔柔,形容娇娇袅袅,虽对自己不假辞色,却是体贴关怀的,却原来就是自己的亲妹子。
于是,他便激动地泪盈于眶,也不待确定,就持着这摔缺了一个角的玉佩,跑到正在和衣服作斗争的江初寻面前,哽咽着叫了一声“妹妹”,江初寻被这一声带着鼻音的“妹妹”惊住了,忙道,“我确然是个女的,你也不必歉疚,撞破就撞破了,你就叫我阿寻吧。”
“好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石中凡一把搂过江初寻,又是揩眼泪又是揩鼻涕,又是哭又是笑的。
江初寻悚然,原来是被他发现这个了!她便红着一张脸,讷讷地道,“你怎么知道的?”石中凡笑意盈盈地扬了扬手中的玉佩笑道,“我竟是个傻子,世上除了自个儿的亲妹子谁会待我这般好?会救我出嘉平城,带着什么也干不了的我逃亡,会给我猎野味,自己却不吃,会受得了我的挑剔,教我许多道理?”
“我有这么好么?我不是……也欺负你,骂你么?”江初寻不好意思道。“挨点骂算什么,以前父皇就经常骂我,责之切爱之深嘛。”石中凡笑嘻嘻地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黯,“妹妹,咱们的家……没了,母妃也病逝了……,不过妹妹,你放心,哥哥会变得厉害起来的,哥哥以后一定会保护你的!”
江初寻看着一脸坚定,不再惫懒不再嘻哈不再耍赖的石中凡,心情莫名的复杂,原来,责任,可以让人如此迅速地成长起来。想到这里,她便后悔死了,当初就该早一点让他知道,自己也不用这么累死累活地伺候他。
江初寻问道,“刚才你急拽我是何事?”听到问,石中凡也不再叙兄妹情了,而是严肃地说道,“咱们现下很危险,方才我在街上溜达,看到有人拿着咱们的画像询问,而且听人说,那人还是一个仙师。他们追到这来了!”
江初寻也愣住了,她没想到竟然连修仙者也出动了。
寻常修士是不大管凡人界的事的,这是修仙界的共识,也是因为修仙时间紧迫,而且仙凡殊途,凡人力弱,自然比不过仙人,对凡人滥用法力是要损气运的。
现在这种情况,要么这件事牵涉到了修仙者,要么就是有人开出了足够巨大的条件,让修士动心了。后一种还好办,利益的关系是最牢靠也是最不牢靠的,只要开出足够的条件就行,现在最担心的是前一种。
如果是因为事涉修仙者,那么有可能是自己的熟人在找自己,如门人什么的,这却是不大可能,倘若如前所料,石采姬是因去办一件秘事而遭不测,定然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找寻;再者,也有可能是嘉平的人,城主府并没有死人,不过就是一把火,犯不着出动修仙者;那些债主不过是几万两银子,抵不了修仙界的几块灵石,也不可能出动修仙者;那么,就可能是那具死尸了。
难道是那具尸体有什么来头?想到这,江初寻便有些恨恨地瞪着石中凡,石中凡莫名其妙,“妹妹,你……”“我问你,你当时偷尸体时,可有发现什么问题?”“问题?”他挠了挠头,“没有呀,不就是一具尸体嘛。我当时吓得不得了,哪管得了那么多,装着尸体就跑回来了。”
江初寻怀疑的看着他,“那你的尸体是从哪弄来的?”“我从坟场上捡的啊。”“捡的?你是说你是捡的,而不是从坟里面挖出来的?!”“是啊,那多麻烦啊,而且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怎么可以去挖?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要被天谴的……”
江初寻痛苦的看着这个白痴,现在他们没遭天谴遭人谴了,而且是人头难保的谴。尸体也是这么好捡的,捡来的会是什么好东西!看那两只暴突地死不瞑目的眼珠子就知道,多半是被人杀了扔在了乱坟堆里的,
现在好了,被他的家人寻仇来了。好不容易逃出了南苍茫又被卷入通缉案,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又引来了修士追杀。呜呼哀哉!这是什么衰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