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像青石村这样远离城市繁华的小村落,生活几乎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重复着。孟悠然的生活虽然与村民们有所不同,可却显得更加枯燥与乏味,平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沉浸在书中仿若与世隔绝般,过着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时间在这种平淡无奇的重复之下,总是流逝得很快。随着秋考之期的逐渐临近,他也到了该出发前往京都的时候。毕竟像孟悠然这样的穷酸秀才,赶路的工具只有一种,那就是他的两条腿。青石村地处偏僻,距离最近的郡城都有着接近二百里之遥,就更不用说是去帝国的都城了。千余里的路程,他必须提前一个多月启程,才不会耽搁了考试的时间。而且他也不可能有太多的盘缠,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个中艰辛便不必多言了。
在这之前他早早的就节省下来了一些肉食,煮食之后又将其风干以便能够长时间保存,准备到时候带着在路上吃。像他这样很早就开始一个人生活的孤儿,虽然不具备村里其他年轻人那样的狩猎技巧,可是穷困的生活早就将他锻炼出了一种,所有事情都能够未雨绸缪的独立性格。
这是他定下出发日子的前一天,傍晚时分寒风骤起,狂风掠过枯黄的山岗和破旧的村落,让这七八月的寒意更浓了几分。按理说这样的天气,村民们应该早早就关门闭户了才是,可今天却是颇为反常。村里大多数人都在吃过晚饭之后,或是带上一些干粮熏肉,或是从他们那本就拮据的日常开销里挤出一些银两,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孟悠然的家里。他明日便要启程的消息早就被这些有心人提前打听清楚了,由于知道孟悠然明日一早便会启程,所以他们这个时候也都顾不上寒风呼啸,纷纷来到这个全村最为残破的院落,送上属于他们的一点心意。
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鼓励的话语从第一波前来赠送财物的人开始,便几乎一刻也没有间断过。饶是以孟悠然早已锻炼地坚如磐石的性格,眼眶中也不禁升起了一层雾气。自从父母相继离开之后,这个家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不过长久以来乡邻们对他的关爱,却是一点都不比真正的家人少,而他也早就把这些乡亲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小然啊!你这次进京赶考,可是我们村的头等大事,乡亲们可都盼望着你能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回来看我们呢!”说话的是一个满脸微笑,右手捋着花白胡子的老者。身为村长的他,虽然已经年过古稀,可是对村子里大小的事宜,却是一点都没有懈怠和敷衍。从小给孟悠然最多照顾的,也正是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而孟悠然也一直都尊称呼他为村长爷爷。
“是啊小然,我们可都盼着你这个大才子,能为我们村光宗耀祖呢,不过你小子以后即便是做了大官,也不能忘记乡亲们啊!”这是一个粗犷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身材健硕,正是前几日来给孟悠然送了一条鹿腿的,他口中的那位二叔,同时他也是村长的二儿子。
“肯定不会的二叔,这些年来要是没有你们的照顾,莫要说是读书了,就是小子我能不能活到今天,都还是个未知数呢!”闻言孟悠然腼腆的笑了笑,旋即面色严肃地郑然说道。
“孟大哥,你也太不地道了,要不是听我爹说你明天要走,我到现在都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人还未到,便听到一声略带着些怒气的话从门外传来。声音刚落,便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从外面走来。
少年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同样皮肤黝黑,个头不算高也说不上壮硕,不过整个人却是散发着一股非常凌厉的气势,尤其是与他那双虎目对视的时候,就会感觉像是被恶狼盯了一般,令人不禁会感到心头暗紧。
“虎子你也来了呀!我这不是还没得上空闲去给你告别嘛!本来想着等会儿乡亲们走了就去的,没想到你竟然先来了。”孟悠然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有些欣喜地微笑着说道。刚才还略显沉闷的气氛,也因少年的到来而被打破了。
“村长爷爷好,二伯好。”少年一看屋里还有两个人,便很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后者闻言也是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看着眼这两个村子里最优秀的后辈关系这么好,他们也都感到颇为欣慰。
这个被孟悠然唤作虎子的少年,是村子里张铁匠的独子,别看他年龄不大,可是少年的打猎技巧却已经能赶超大多数村中长辈了,被认定为是村子里将来最优秀的猎手。
孟悠然从小便不跟其他小孩子厮混在一块儿玩耍打闹,所以他真正的朋友其实并不太多,而虎子则是他不多的几个朋友里关系最好的一个。平常每次进山打猎,虎子都会给他这个最崇拜的大哥带点野味回来,而孟悠然也是教他识了你少字。
“孟哥,我前些日子进山打猎撞了大运,竟然让我猎到的一只罕见的雪狐狸,之所以当时回来没有跟你说,就是寻思着回去剥了皮之后,让我娘把它做成两件贴身背心,我们两个一人一件的,还好赶在你走之前给做好了。喏,这是给你的。”少年还是一副孩子心性,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可是转眼说起正经事来,又顿时显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看得一旁的村长和二叔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狐皮背心,触手便感到无比的滑腻与温暖,自知这罕见的雪狐狸皮毛价值不菲,不过孟悠然倒也没有说什么客气话,只是宠溺的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让他回去替自己谢谢婶婶。
村长二人看两个年轻人聊得起兴,便没有再过多停留,只是交代了一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结伴离开了。在这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拨村里的男女老幼,同样还是给他送财物和嘱托的,不过虎子却一直都没走,而是陪着他这个马上就要远行的大哥,直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当把最后一位长辈送走,已经接是近子夜时分了,孟悠然今晚倒是罕见的没有再读书,只是看着桌子上高高摞起来的财物怔怔发呆。昏黄灯光映照下的青年,面色平静且儒雅。他知道乡亲们对他的好,都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山里人没有那么多心眼,并不是因为自己将来有可能做大官才对自己这般照顾的,而是一种和亲人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无私的爱。
虽然乡亲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将来能从他这得到什么回报,不过孟悠然心里却是一直都在暗自发誓,以后若是有本事了一定要为村里人做点什么。作为一个孤儿的他,其实骨子有着远超同龄人的自尊,同时还有着一种有恩必报的自傲,对他好的人他会默默地尽数记在心里,对他不好的他也不会有什么抱怨,毕竟山里人谁家过得都不算富裕。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却一天福都没享过的爹娘,坚毅的眸子里流出了两行清泪。他从来都没有因为生活的艰辛而流泪,可是身为孤儿的他却是压抑不住内心深处,对父母的那种深深的思念。
“爹、娘,儿子一定不会让您二老失望的,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看到孩儿金榜题名。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他在心里重重的发誓,与其说是对父母的承诺,倒不如说是他对自己的鼓励和安慰。没有亲人的孩子,早就学会了在痛苦无助的时候,默默地****自己心中的伤口。
窗外寒风依旧,雨点却是越来越密集起来。破旧的房屋里,青年独自躺在床上辗转难免,虽然他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可是经历过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对外面的世界其实是无比失望的。那些出身官宦之家的公子,单是从他们的言语间就能够听出其才学的浅薄,可就是因为天生便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所以根本不用像他这般十几年如一日的用功读书,便能够随意的操纵别人的命运。
“或许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吧!”孟悠然自嘲地一笑。
这一夜孟悠然想了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外面天色渐明之时才渐渐停歇。打鸣的公鸡将他从睡梦中唤醒,青年起床收拾了行囊,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锁上门便踩着泥泞的山路,踏上了他追梦的旅程。
走出村子的时候,孟悠然转身看了看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朝着还没有起床的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很快他那单薄的身影就隐没在了,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