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墨今日穿了一件蓝地莲花锦的裙子,是用月白底嵌的银线,因是年节,还特意披了一件犹如红霞映日的云肩,耀目极了。而张夫人则是一身青地织金牡丹花,蓝灰底上一大团一大团的隐花,显得雍容华贵,此时两人正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桌上摆着瓷碟,装有各色冷荤素、鲜蔬果,而张云望则半倚在暖阁里临窗饮酒。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就连天上的星星,似乎也想看看人间的热闹,也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就好像有满天的灯,照得大地一片柔亮。
而在荷香院里,只听到一道粗犷的男子声音压低说道:“你现在是毒蛇螫腕,如果没有壮士断臂的决心……那恐怕连爹都保不住你了!”
又听到另一女声带着哭意说道:“爹……皇后的目的不是只要除掉那个贱人就行吗?怎么现在……”
“你别以为那边的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的一举一动人家门儿清着呢!你是糊涂了!以为躲在允文府里吃斋念佛就能高枕无忧了?他们要动你比撵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福七顿了顿,往四周看了一下确定无人后,凑近纤翠的耳边低声说道:“现在是你得自由身的好时机……这包东西……”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黄纸包,递到了纤翠手里:“是那边的人给的……据说是女子用于远行的情郎服用的,服下后倘若在远行时动心乱念,始乱终弃,那服用之人或死或疯,决无好下场。此‘蛊’乃将百种毒虫饲养于钵中后,再让其自相残杀,最终决出的一种至毒,又名‘情蛊’。”
纤翠接过福七手中的黄纸包,秀眉紧蹙,说道:“爹……这‘情蛊’既是至毒之物……那岂不是很伤身子吗?”
福七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一眼自己女儿,说道:“以人的精血来养这毒物,哪有不伤身的!”看到女儿脸上面有不忍,终是放缓了声气说道:“……也不是无药可解,不过这解药我就没有了。这‘情蛊’服下后,若是对制蛊之人以外的人动了心,结果可想而知,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仙鹤居的那位除掉,你的心上人也就可以少受点折磨了。”福七右手做手刀往脖子上抹了一下,满脸狠辣之色。
“不行……她若是死了,只会让公子永远记住她,倒不如……先把她弄出府,到时离了公子的庇佑,自然有人会收拾她!我这里有一个法子……”纤翠踮起脚尖,往她父亲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福七眼中精光闪动。
在仙鹤居的廊道下,点了一串绢底彩绘的六角宫灯,那灯有五尺上下长,六角都垂着丝穗,晚风吹来,那投射在地上的灯影一晃一晃的,有一个小丫头正穿行在灯影间,往烟雨阁快步走去。
“绿墨姑娘,您在吗?公子爷给您送东西来了。”小丫头行到烟雨阁门前,朝里喊道。
门帘一掀,走出来的却是张云望,只见他满脸狐疑地问道:“师兄……你们家公子这会不是该在宫里吗?怎么,人回来了?”
“公子爷人回没回来我哪里能知道,我也就是个跑腿的,平时连大隐园的大门都进不去,也就是今晚大隐园的人忙得很,缺人使唤才找上我的。还有好些个趁着今晚没人管躲懒吃酒去了,就剩我一个人还得干活……”小丫头边说边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边还咂嘴道:“大过年的,人家都见着活就躲,偏就我撞上了,看来来年是个劳碌年咯!”东西交到张云望手上后,也不等回复,福了一福,一溜烟就跑了。
张云望看着小丫头边走边还在叨叨地念着,摇了摇头,捧着盒子转身进了屋。
“云望,是允文公子来了吗?”张夫人见张云望进屋,忙迎上前笑问。
“人没来,礼倒先到了,喏—给墨儿的,您瞧瞧。”张云望欲将盒子递给张夫人,恰好绿墨此时正从里间走出来,便上前接过盒子。
盒子是正方形的,用的是墨绿色的绒线糊成的外表,周围用水钻嵌着花边。将盒子盖打开,扑面就是一阵香气,盒子里面是浅色锻子,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串木色的念珠,念珠上隐隐还刻着字,凑近一看,才发现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纤”字。
绿墨只觉得心内发膨胀,口中顿时无了滋味。
张夫人见状,忙上前接过盒子,将盖子合上后说道:“许是那边的人忙中弄错了……”话还没说完,绿墨已经一把夺过方盒,往门外跑去。
“哎……这孩子,越发长进了!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倒是披件披风啊……”张夫人跺了跺脚,一脸担心地看着女儿跑开的背影。
只剩下张云望仍笔直地立在原处,还没弄明白那份“大礼”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允文木生也已经醉意微醺地回了府,今晚实在被人灌了不少酒,特别是那个顾岳之,但凡是有使坏的机会他是决不会浪费的,要不是自己底子好,估计就得横着回来了。
“非言,去看看烟雨阁那边睡下没有……算了,回来!天太晚了,明早再去瞧她吧。”这一身酒气连自己都感到厌恶。
非言刚跑出去没几步又被公子叫回来,不明白公子究竟想怎样,小心问道:“那要不……小的先去大厨房那边,让他们把热水烧上?”
“废话,这种事你还来问我,用你干嘛?”允文木生斜了非言一眼,后者已经赶紧脚下抹油地跑开了。
允文木生揉了揉眉心,往大隐园的方向走去。苍苔露冷,花径风寒,允文木生刚穿过奇石园,就听到不远处的墙角边,有人在悲悲戚戚地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