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朱红透金漆双开门的菱花格马车,正朝皇宫正殿的方向驶去。马车的车辕上镶着福寿双全纹的烫金把式,驾车的马匹呈一排两骑,马的额头上系着红色的缨子,一色黑里透亮的皮毛,油亮得像缎子一样,且膘肥体壮,跑动间,脖子上的银铃清脆作响。
禁军守卫拦下马车,朝车厢看了看,“奴才斗胆,请出示腰牌。”
这辆马车里坐着谁,禁军们心里都是门儿清的,可该走的程序还是一样不能少,否则就是掉脑袋的事。
马车停下了,驾辕的是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面赤金牌子,往拦车的守卫眼前一亮,就见禁军们忙不迭地跪下行大礼。
“放行!”禁军统领一声令下,便垂手退后,示意宫门上解禁。
只听一记长鞭破空的凌厉风声,马车继而又平稳地朝前驶开去。
“玉全,就在此处停车吧。”在马车又行了一段距离后,从车厢里头传出一记浑圆润透的声音。
“是,主子。”那个被叫做玉全的中年男子跳下车来,摆好踩脚的朱红板凳,躬着身抬起手,扶着车厢里头的人下了马车。
从马车里走下的是一位膀大腰圆的的男子,看年纪约莫四十五岁上下,粗眉细眼,燕颔虎颈,高高的鼻子上几乎能拧起一旋笑纹,脸上一团和气的样子。他的脚步迈得很重,每走一步,脸上的肉就跟着颤一下。尽管如此,从他的眉眼轮廓中,仍依稀可辨其年轻时的风流英武。
此人正是前朝宰相,夺权政变中功不可没之臣,当今圣上亲封的辅国公玉石康。
玉石康于殿前下了马车,步行来至大殿之下,迈步沿阶矶缓步而上。
阶矶两旁的守卫皆如木雕泥塑般立着,不苟言笑,面目肃穆而威严。
已经有宫人进去传报了,总管太监莲升奉命候在大殿前,待见到玉石康,三步并两步地溜至跟前,打了个千儿,道:“辅国公大人吉祥!皇上已经久侯您多时了,请随奴才进去觐见吧。”
玉石康左手提着前襟,右手攥着袖口抹了一把鬓角的汗,似乎没有注意到莲升躬身抬起的搭手,只淡淡说了一句“有劳公公”,便兀自走进大殿中。
莲升的右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脸上的笑意也凝住了。望着玉石康大步流星的身影,嘴角一撇,黑眼珠子不屑地往上一翻,心里啐道:且猖狂吧,鼻子顶着天,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御前当值的太监正伫立在殿里一动不动,跟人偶似的。大殿的正中央铺着一层锦裀蓉簟,脚刚踩上去便软软的陷下去寸许,连脚步声也被吃了。皇帝在护屏矮足短榻上坐着,手肘撑在花梨桌案上,闭着眼,眉头皱着,阳光从殿外斜斜地照进来,照在他头上的青龙珠子上,熠熠生辉。缕缕轻烟从一鼎金兽三足鳅沿鎏金珐琅的香炉里绵绵升起,飘到半空中,便被悬在梁上的一面黑底赤金的牌匾给打散了,匾上龙飞凤舞着一行字: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玉石康不动声色,上前给皇帝行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郑玄宸闻声睁眼,看清来人后,右手打了一个“起”的手势,笑道:“辅国公快免礼,此时并非上朝,何必做这些虚礼。来人,快赐座!”
侍立于旁的两名小太监搬来一张四方扶手椅,玉石康抱手谢恩,“谢皇上赐座。”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皇上这么着急召微臣过来,是为何事?”玉石康虽然面带恭敬,说话底气却是十足,单刀直入。
郑玄宸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沉声道:“朕近来接到一封密报,奏说朝中有重臣勾结江湖邪教,欲乱本朝纲本。那封密报上内容详述,言之凿凿,还给出了逆臣之名……”听到这,玉石康眉头一挑,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只听郑玄宸又继续说道:“此事事关朝政,兹事体大,朕也不能只听信一家之言,倘若是诬告,朕成了昏君不说,岂不得痛失一名爱臣……朕心里没了主意,所以找辅国公来商量商量,你对此事怎么看?”
玉石康躬了躬身,抬起头来答道:“不知那密报上……所参何人?”
皇帝看着阶下之人双手紧握着椅把手,眼神里的情绪虽然极力掩饰,却盖不住那一抹慌乱之色。郑玄宸嘴角不露痕迹地微微上扬,玉石康啊,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玉石康见皇帝并不作答,眉心紧皱,好像在做什么挣扎,两只眼睛是不曾见过的锐利,心里不由得直打鼓。
“蟒王教,辅国公应该听说过吧?”
玉石康面色一凛,答道:“岂知是听说,简直是如雷贯耳!这群邪魔贼子,到处兴风作浪,扰我边境,还烧了西南边的数十座连营大寨,弄得边境百姓日不出户,夜不能寐,民不聊生……这颗毒瘤存在封月国一日,我们的子民就多一分危难!”玉石康说着慷慨激昂,站起身,一撩长袍便曲膝跪在了地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微臣愿请命亲率大军剿敌,以保封月社稷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