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晚了一步。当终于冲破怨魂周围的结界登上屋顶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她面前与她攀谈了。
“你就是苏若?”对面那个少年模样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怨魂好像是笑了:“您竟能认识贱女,真是贱女莫大的荣幸。”
“不敢当。”少年伸出雪白的手指,抵住下巴,“苏若姑娘堂堂东平郡主、如亲王妃,怎的如此看低自己?”
我认真听着,吓了一大跳。郡主、王妃?那么她如何沦为……
“您在说笑吗?”怨魂身上环绕的黑气更浓了,层层叠叠地几乎把她整个掩埋。
我有些担心。如果黑烟把她整个吞没,那她便沦为恶鬼了。看她的性子,不会像何氏那样温柔好控制。
而对面那个年轻的男孩……
我心里莫名其妙一动,泛起一阵好笑。觉得他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或许是因为他那样自若的姿态吧。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孤傲又冷清。
好熟悉啊。
“阿恒?”
白辞忽然叫我。声音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丝颤抖。
我说:“我在。”
“阿恒,你认识他吗?”
“……”我沉默着,把他带下屋顶。他轻轻喘着气。我抬头看,明明已经被遮挡严实,但我觉得,那个陌生少年,他在看我们。
“白辞?你在害怕。”现在我更担心他一点。
“没有!”他反驳,拉起我,“走吧,这趟浑水我们不蹚了。”
“你还不是在害怕?”他的反应很奇怪,而且似乎我的确不应该再强迫他介入这个案子,所以我十分开明地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看看。”
“……喂!”过了许久,他抬起头,又恢复到往常找抽的样子,轻轻骂了我一句,“没心没肺。”
我很委屈,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奇怪。他迈出步子的时候,不经意犹疑了一下。那种巨大的恐慌将我整个包围。我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回去吧。反正有魂丝牵着又不怕丢了。”
“嗯。”纤细长睫的遮盖下,我看不到他目光中什么东西的游离失散。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和白辞失去屋檐的遮挡走在街上的时候,屋顶上的少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像突然绽放的冰花。
东平郡主奇怪:“怎么了大人?”
“啊没什么。”少年转过头,“就是看见两只小猫依偎取暖,觉得很好玩呢。”
他顿了顿:“不过这点小事,却怠慢了郡主,真是不好意思。”
“您说的哪里话……”
回到千家馆后,我下意识地锁了门,然后去准备饭菜。白辞偏要跟着。我忽然有些心疼他,毕竟这样子寻求保护的弱小的姿态,我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当然他不肯承认)。
氤氲蒸汽的熏腾下,他终于不再细微地喘气,我却放不下心来。(这种跟养了一个娃娃似的感觉真的挺不好的。毕竟我才不想做什么伟大的母亲。)
最后睡觉,他终于乖乖自己回去了。不过母性大发的我后来还是不放心,所以去他房里给他送水(偷窥)。
他一直坐在床边,似乎有些困了但强撑着不闭眼。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到底什么事情把你吓成那样?”
“我怎么记得?”他有些委屈地皱着眉。
“那你还睡不睡觉了?”我简直不能理解。现在已经是子时了,他就在这里坐这么久,再吓也能睡着了吧?
他沉默,并没有准备睡觉的意思。
我无奈,在床边坐下:“我在这里陪你,总可以睡了?”
“可是……”
“别怕,你姐我是谁啊?”话说出口我后悔了,我还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答应后,我灭了灯。总觉得自己真的养了一个小孩子一样(其实不知道他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似乎是真的困了。几乎是刚躺下就睡着了。我好笑,但是不过一会就开始犯花痴。觉得我家的娃娃真是好看。他长发铺了满床,柔软地卷曲着,像水波荡漾。
话说,这样的害怕压迫着他,此时总算可以放松下来,当然是很快就入睡了。毕竟太累了。
我在想着,那不知多少多少年以前,年幼的白辞是不是同样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下,恐惧、彷徨充斥在所有人的心间,死亡和血腥几乎摧毁了他们。在那样的环境下,隐藏,冷漠,刻苦,最终强大,才不会被撕咬、吞噬……残骸都不剩下。
但是没有人能看得到他曾有过的,腥风血雨中伴随其而出的泪水,还有与千万孩童一样的烽火下惊慌无助的眼神。
我问:“白辞,你想不想家?”
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不知道。不过我忽然很庆幸他在流落到中原之前所拥有猫灵。因为有猫灵,他能自如地穿梭甚至掌控梦境,驾驭魂魄,在修炼阴阳术上永远比别人高出一个台阶。
所以……他才能活下来。
所以……我想保护他,以后,以后都要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