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岩若猛地掐住她的下颌,苏岚动弹不得,只得狠狠地瞪着他,听他道:“阿颜,这乱世之中这样的杀伐手段,我以为今天的你,早就懂了。”
“不懂。”苏岚笑出声来,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懂又怎样,死的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他,你让我怎么懂?”
司徒岩若另一只手缓缓拂过她的凤眼,那眼眶已经泛红,水光点点,他唇边笑意邪魅,掩去眸光里的那一丝不忍,双眼微眯,语气却清冷之至:“你若不懂,在我面前这轻狂样子,又算是什么?这乱世就是这样,你接不接受,都改变不了。”
“我这轻狂,这些年来无论对谁都是这样。”苏岚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声之中沁着无边的悲凉。
司徒岩若俯的更低,几乎要贴上苏岚的面庞,细细看了她一会,也笑的凉薄,道:“可如今位极人臣,权握一方,你不也乐在其中。”
苏岚听他这话,笑的极是妩媚,眼里却满是嘲讽,道:“我倒要问问,我哪里乐在其中?不过今日若说,位极人臣,倒也要谢谢王爷用自个为我做了陪衬。”
司徒岩若却笑了起来,极是欢畅,道:“颜儿,别骗我,我比你自个还了解你。若将你圈在那内廷深深之中,你当真甘心?”
苏岚愣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若这么说,我倒要多谢殿下了。多谢殿下,同齐皇一起,灭了我苏家,多谢殿下,让我被迫流落天涯,多谢殿下,让我在这里,在这权位之中,艰难生存。”
司徒岩若微有些恍惚,可转瞬又笑了起来,松了在她下颌上的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作为周国王爷,这些事情,我做了,不觉得有丝毫对不住你。司徒岩若,若不是怜你,若不是出于我这男人对你这女人的情,你还有命活到今天吗?”
苏岚听了这话低低笑了起来,眉目含着妩媚,眼中却冷的如冰,双臂环上他的脖颈,道:“安仁,你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你以为我还会信吗。我还敢信你吗。你如此,他如此,这天下间,谁不是如此。”
司徒岩若将唇停在她的眉心,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恨意,似情人低喃道:“我自十一岁识你,我的心,你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懂。”
苏岚听了他这话,笑的惨然:“你才是铁石心肠,你才是。”
“我虽不是君子。”司徒岩若又伸出手,却被苏岚躲了过去,“但我对你的承诺,没有一次负过你。”
苏岚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低低地道:“是啊,你没负过我,你没有。”
“他要是见到你,见到你还活着,他会放过你吗。”司徒岩若注视着她的双眼,“他只要一句话就能毁了你。”
“你以为他不知道我活着吗。”苏岚轻轻地挣开了司徒岩若的怀抱,此时此刻,她有再深的恨,又有什么用,“你真的这么以为吗?你不过又是往我伤口上捅刀子。我能怎样,我能杀他吗?不能。可我今天所能依恃,不过是他对我残存的那点迁就,仅此。”
司徒岩若缓缓地向她走近,道:“才见你见了郦远,以为你又要失魂落魄好些时候,没想你越发的理智了。”
“你放心,你们俩的帐,我总会算的,但不会也不能是现在。我到底什么分量,我比谁都清楚。”
司徒岩若看着她,只觉得不忍。却见她,回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好久都没同你这么说会话了,真是恍如隔世。”
“正月十五,咱们不还在一起喝酒吗?”司徒岩若笑了笑,道,“身后,是我一万周军的尸首,前方是你楚军百里连营。”
苏岚也笑了笑,她同他这几年来战场上遭遇,一向有趣。跨上战马,她同他都恨不得将对方杀死。走下战场,他们竟也能对坐饮酒,大醉而归。
“那就请殿下撤了这前后所有的暗卫吧。”苏岚笑了笑,“我羽林的本事殿下比谁都清楚,你就是想死,我也不能让你死在这。”
“自不能让你同玄汐那落了下风。”司徒岩若笑了笑道,“我倒是希望能把你捧上去。”
“捧我做什么。”苏岚笑了笑,“你不给我使绊子,我便烧高香了。”
“在我面前,莫提这些,你知我们只信大神官。”司徒岩若闲闲一笑。
苏岚撇了撇嘴,门外响起敲门声,宋凡在外道:“将军,郑大人请您过府一趟,说大公子也在。”
苏岚看了看司徒岩若,道:“那我便告辞了。”
司徒岩若看了她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其实我对你的意义,是不同于任何人的,无论你承认与否。”
苏岚刚想说些什么,司徒岩若便朗声道:“那这些天,还要苏大人多多费心了。不送。”
苏岚走出殿中,只觉得胸口似是堵了什么,宋凡见她出来,恭谨地向她行礼,苏岚低声道:“我同他说了什么,你可听到了。”
“将军方才不过是例行公事,同司徒殿下讲了这几日的护卫,再无其他。”宋凡笑着说,“况且,末将一直站在院门,这里里外外全是咱们的人,请大人放心。”
苏岚笑了笑,道:“唉,这京城里里里外外的眼睛,我怕的很。我同他私下见面,无论说什么,传出去,总是不好。”
“末将明白。”宋凡道,“将军,兄弟们都信您,敬您。”
“他手上沾着我羽林那么多的血,我就是再混蛋,也同他不可能搅到一起去。”苏岚笑了笑,“兄弟们护卫他,我知道,都不大情愿,但千万不能懈怠。楚人恨周人的也不在少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