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九门次第开启,皇城中驶出明黄车舆。御林军的卫士在车驾后紧紧相随,羽林军和神策军,在两侧排开。
楚京三品以上官员皆是随行,队伍迤逦,直有好几里长。旌旗蔽空,楚京的百姓皆是跪伏于道路两侧,被这天家威仪,骇的说不出话来,只有长伏于地,表示这无以言表的臣服和感叹。
“哼,真是世人皆愚不可及。”在苏岚身边并辔而行的沈航,嗤笑了一句,“不过二十天前,不还是一个个对三爷皆是唾骂,今日竟也这般臣服。”
苏岚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沈航却有了些微的尴尬,苏岚这般的神情,似笑非笑,表明的正是她不大喜欢他才说的话。
“沈二。”她低低的说,“这些人才是托起你我的支柱。正所谓,愚民,却也是载舟水,覆舟祸。”
沈航有些尴尬,又听她道:“得民心才得天下。上清的故事你还没忘吧,匹夫亦可亡国。再说,你我真的就比他们聪慧,高贵吗?我不这么认为。起码你和我从没这样真心的跪在谁的脚下。”
“受教。”沈航低低一笑,看了苏岚一眼,苏岚目光微错,看向远方,并不言语。
马车里的人耳力极好,虽是声音很低,可因这两个人离车驾太近,还是听到了大半的对话。
“民心,载舟水,覆舟祸。”他轻轻转动手中的白玉扳指,白色和明黄相衬,极是透彻,“国士也。”
马车缓缓前行,直到了楚京最后一道城门,队伍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苏岚轻轻勒马,俯身对车驾里的人说:“太子殿下,出城五里相迎,这里便可停下了。”
“好。”里面的人轻声地说,语气温和。
苏岚缓缓举起手来,军士们便皆是原地站立不动。大臣们和随后的车驾,也止住脚步。苏晋从后面的车上缓缓走下,暗红色绣线的玄色袍子,透着隐隐的烟水蓝色,在空气里划过。广带博袖,乌木发冠,金做的发簪纹丝不动,无不是世家家主的气派。
苏岚下马见礼,苏晋微微一笑,太子掀开车帘,见到是他,也笑的谦和,止了他的礼道:“国公何须多礼。”
“臣代百官,特请太子殿下。”苏晋微微弯腰,伸出手来,纳兰瑞也是微微一笑,将手在他的臂上虚搭,站起身来。身子挺直,衣袍动也未动,这般的风华,让人心折。
几位家主依次而立,皆在太子身后半身的位置立住。他一一笑着说了话,似是没有注意到,多出的那两个可怕的空位。
“隐之。”他向着苏岚招手,“过来。”
苏岚烟水蓝色的袍子轻轻摆动,腰间的长剑泛着黛青色的光彩,没有甲胄,只有世家公子静默的高华。
纳兰瑞笑着看着她,面色温和,要她同自己并肩而行,身后的大臣们的惊讶,也无法用言语形容,只以为这新皇是信任这人,可却原是要把这人捧到这个位置!有好事的已然用目光偷偷瞄着在四品之中的苏峻,可他却依旧只是面无表情,无波无澜的站在那里。而人们目光的另一个焦点,玄汐,更是平静地立于一侧,唇边挂着清冷的笑意,风华一如往日,眸光如水,没有一刻的变迁。
她也笑着看他,玄汐的身份和他的经历注定,就算纳兰瑞对他就算再多赏识,再多信任,也不能尽显,只能一点点地昭示世人。
苏岚缓缓上前,笑着对他说:“臣不胜惶恐,未曾想,还得与国公大人并肩而行。”
苏岚虽是说着惶恐,却笑的带着那一丝张扬,丝毫没有任何惶恐的意味。纳兰瑞笑看着她,对着苏晋道:“国公大人,这苏岚可好生厉害,这可不是在要官吗。国公大人教子有方。”
“臣惶恐。”苏晋也微微俯身,笑着说,“怎么敢这么教导。”
虽是并肩而行,苏岚还是一直退让半身,只因着自个的爷爷也是这样,若真是并肩了,这老爷子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纳兰瑞微微侧着头,似是同苏岚聊天,隔着不远的距离,朝臣们不能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看神态,只以为是寻常君臣的谈天,一旁的苏晋却听得清楚,两个人这会说的齐楚今日的会盟,昨日才要引周国下水,斗这齐国,今日却又要吧齐国也拉近浑水,纳兰瑞这一盘棋下的着实很大。
走了不过片刻,长亭里礼部已备好一切,皆是气派而又威严。纳兰瑞笑着伫立其中,苏岚依旧在他身边静静地站着,不动声色却又张扬的昭示着自己超然的地位。
远处行来的车驾越来越近,苏岚手心里的汗不可抑制的增多,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纳兰瑞,后者神色如常,唇边还隐隐有笑容。
当马车缓缓停下的时候,她还依旧笑着,风华无双,尽管她的脑海中是一片的空白,但早已成为习惯的微笑,还是自动地挂在脸上。尽管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笑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