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岚自宫中离开,已是黄昏。三省六部的变动,在纳兰瑞的棋盘上缓缓的落下,她只觉得疲累,在这权利的巅峰行走,她第一次想要逃离。
她走在宫墙之下,第一次明晰地体会,卑微。是的,尽管,她已在这权利的巅峰站立,但她仍旧卑微,在他的面前,第一次,这般的卑微。她忽然只想大哭一场,只想问问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底为了什么。
我们背负着满门的鲜血活在这世上。苏峻的话语在她的耳边,似刀子划破脑海。不可退让,只能前进,不惜一切代价。
爱恨,都是太奢侈的字眼。这一场黑暗的时光,她沉沉地醉在其中。借着已暗下去的日光,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双手,夕阳从中穿过,她低低地笑起来,“就和我一起跌落这地狱吧。”
她低低地笑着,眸光之中冷色缓缓地划过。在这恨与痛苦中挣扎,就邀你与我共舞,在这黑暗无边之中,也要你,痛不欲生。
情之一字,是淬毒的匕首,既有情,便只能沉沦,任伤口鲜血淋漓。
苏岚出现在竹风楼的时候,已是夜晚。星光点点,夜幕低垂,再繁华的街道,也少有人走动,只有酒肆歌楼,仍是灯火通明,醉着这乱世里的繁华。
晋容静静地在门口等待,笑着迎着苏岚道:“他已来了,没人发觉。”
苏岚轻轻地叹了口气,晋容眼睛一眯,知道她又要开始演戏了。
“我心里堵得慌,想讨杯茶。可连自家的茶楼都关了门,想来只有公子莫这能讨到这杯茶了。”苏岚笑着说,神色落寞,暗处不知有没有人,她却仍要演这一场,何其悲哀。
“公子所有的铺子,每一日每一刻,都开着门。”晋容笑了笑,“爷,里面请。”
这竹风楼灯火皆明,映着不远处仍传来声响的前街的酒肆歌楼的声音,却显得格外静谧。
这样的气氛,真是适合叙旧。“我要喝酒,不想喝茶。”苏岚对着晋容说,缓缓地拾阶而上。
在一室的烛火之中,王愫安静地负手而立,对着临街的窗子,看着暗色的城池,一袭青衣,一如多年记忆里的模样。
“阿哥。”苏岚低低地唤他,自五岁那一年,至十二岁,她同他一起长大,他大她三岁,自幼便是唤他阿哥。
“阿颜。”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笑着说,“还是该叫阿岚?”
“随你。”苏岚坐在桌边,晋容端来小小的红泥炉,温着酒,精致的小菜摆在一旁。
“早就备下的。”苏岚笑着对他说。
“一早就知道您和王公子在一处,必得喝酒。”晋容笑了笑,“你手臂上的伤口可还没大好,少喝点。”
“你明知说了也没用,真为我好,就不该给我酒。”苏岚蛮不讲理。
“我还是走吧。”晋容忍着笑意转身下楼,看着那两个身影,他低低地叹息,今夜,不醉不能归啊。
王愫看着那温着的酒壶,也笑着坐下。他的笑容总是清淡,若泼墨山水,宛然天成不着痕迹,他的眉宇却似工笔画,精致而又翩然如仙。
“王伯伯不愁你的婚事?”她笑着问。
“怎么不愁。”王愫淡淡一笑,“你若问我原因,我再告诉你,只因见过那世上最美好的风景,眼里便再没有这世上的一草一木,日月星辰。你我这话,就要落得尴尬了。所以,就当没提过吧。”
“好。”苏岚也点点头,“江南第一公子,总不该也不必愁这事。”
“其实,原没想能见到你。”王愫道,“我却也跟来了。”
“老七监国?”苏岚笑着问道。
“是。”王愫微笑着回答。
“不知道老七是什么样子了。”苏岚叹了口气,“吵吵嚷嚷的长大,他也能监国了,我真是难以想象啊。”
“而今的,你都提三尺剑,策马沙场。”王愫笑了笑,“这世上,一向如此,没有什么不能发生。”
苏岚低低地笑起来,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