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窗外雨落如珠,缠绵了一日的雨,似天幕笼罩着城池。齐朗负手站在廊下,看着灯火通明的城池,即使是大雨倾盆的夜里,这座城依旧不减半分繁华。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一程,不单是要亲眼看看她,更要亲眼看看这独占半壁天下的楚国,究竟是何等的妖娆。二百年的风雨洗练,为这个国家带来的风霜和坚毅,是久居南方鱼米之乡的齐国所不能了解的。
他缓缓地踱着步子,胸口的伤口依旧疼的发慌,阶下默默站立的楚国士兵,在雨中依旧不改神色的模样,却让他早忘记了胸口的疼。这样的士兵,他做梦也渴望。记忆里,这样的军队,亦曾属于齐国,他们的统帅叫苏胤,而今天这些人的统帅,叫苏颜。即使身为女子,她的血液里也奔腾着这个家族的坚毅和血性,他从一开始就了解,却依旧心疼今天的这个她,把所有的伤痛都刻在灵魂里的女子。
青衣的少年缓缓执一把天青色的油伞走来,手中的宫灯颜色温柔,光亮幽幽。齐朗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一片的平静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微臣参见陛下。”他在雨中弯腰,向他行礼。
“起来。”齐朗叹了口气,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更是友情和亲情。
王愫缓缓的收伞,随着他进入殿内。殿内点着的香,让他心神一震,那香气他太过熟悉,女子笑靥如花地将新制的香送到他面前的样子,似乎还在昨日。
“这一点点香气,就牵动心怀,真是心字香。”齐朗的语气一片平淡。
“心字香,焚心成灰。”王愫缓缓地说,“真是一语成谶。”
“王愫,你怨不得任何人。”齐朗却是缓缓的笑了起来,不管伤口被牵扯的疼痛,“那棵香樟树,最终还是我的,无论后来是怎样的。”
王愫眸子里泛起一阵翻涌,却皱了皱眉,这屋里浮动的淡淡血腥之气,虽被压在香气之中,他却敏锐的闻到了。
“陛下受伤了?”王愫抛开之前的话题,问道。
齐朗点了点头,道:“自己略略处理了一下,并未叫太医。”
“容臣看看。”王愫皱着眉头,看着齐朗露出肩下的伤口,那伤口扎的很深,足见下手的人的愤怒,不做他想,他第一瞬就知道是何人所为。
王愫思及此,默不作声地为他处理伤口。身为天下第一名士俞安期的学生,他和苏颜自幼就百术皆习,她独善毒术,而自己却是长于医道。
“朕托你办的事情。”齐朗忽的开口问道。
王愫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抖,道:“办妥了,陛下放心。”
齐朗觉得自己何其残忍,面前这位少年至交的好友,今日江山相托的相国,让他都觉着不忍。
她与他少年婚约,直至他的出现,打破了她们俩的青梅竹马。王愫虽是爱她,却也默默退让,成全了她和他的一段情谊,可后来,风云突变,她远走他乡,他登基为帝。虽是甫登帝位,他却也大胆启用了王家少主,那时只有十九的王愫为中书令。王愫这几年虽也尽心尽力,却对他再不复当年那全心的信任和不惜此身的交付与筹谋。
“他们给老七选了什么样的人。“齐朗忍着上药的疼痛,问道。
“皇后的亲妹,王家幼女,楚国四大才女之一的王婧。”王愫缓缓地说,“身份上配七爷不差,其实比送个公主好。”
“只是,只怕性子不合七爷的意。”王愫看着齐朗皱了皱眉,“世家幼女和长女不同。长女多半端庄沉慧,极有心计,是家族一个重要的棋子。幼女呢,多半骄纵一些,虽也习宅门闺阁之谋略,却不必如长女一般,而王家这个,容貌极佳,又自幼聪慧,更兼有个身份显赫的姐姐,身份显赫的家族,是个傲气至极的姑娘。”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老七都得娶,这没得商量。”齐朗皱了皱眉,缓缓地道,“朕都得委屈,何况他了。”
王愫掩过眼中的冷冷的讽刺,收拾了手中的药箱,站起身来,道:“微臣先退下了。”
齐朗点了点头,又道:“吩咐周永告诉贤妃,自个歇下就是了,朕今日不必她伴驾。”
“恭喜陛下,这伤口非一月两月不能好,陛下也得得清净。”王愫依旧是恭谨,却处处透着讽刺,齐朗向来宽容,也没法同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