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峻看着送来的东西,下人说是王愫大人送来的礼物,不过过几日齐皇还要带走。他冷冷地笑着,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两箱丝绸,件件皆是母亲亲自挑选,放进里面的,时隔三年,却也恍如昨日。
“大哥,你叫我。”苏岚缓缓推门而入,看着苏峻对着两口箱子站着,负手而立,周身冷寂。
“你今天见他去了。”苏峻的声音没有热度。
苏岚缓缓走上前,看清那箱子,忽的浑身一颤,不知道心头涌上的是什么味道。
“这是,这是。”她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王愫送来的,说是齐皇过几日还要带回去。”苏峻转过身来,看着妹妹,眼底里划过一丝不忍,却还是一脸的冰凉。
她愣愣地看着两口箱子。两箱丝绸,这是南国最美好的一个习俗了。若是一家生了女儿,家人就要在院子里种下一棵香樟树,十几年后,香樟就会长的高高的,越过府墙。若有媒人看了,就知这家有待嫁的小姐,便会上门提亲。若是婚事成了,父母便会砍下那棵香樟,做成两口箱子,再装上丝绸,随着婚书送到男方家。这两箱丝绸,却也谐音两厢厮守,是父母对女儿最殷切的祝愿。
而今天这两口箱子,不是祝愿,却是偌大的伤疤,张在她和苏峻的胸口,不可愈合。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我都把它看成是在羞辱我。”苏岚缓缓地说,“不可原谅。”
苏峻缓缓地笑着,拉过她,将她缓缓地抱在怀里,说:“哭一场,然后,就把他带给你的所有痛苦,都记得更深。”
苏岚那一刻的眼泪,像是打开了闸口,不知怎的,泛滥成灾。以为不会跳动的心,依旧疼的要蚕食整个灵魂。
苏峻抱着自己的妹妹,只恨,此身还依旧卑微,这家恨无缘得报。
第二日的清晨,苏岚顶着红肿的眼,起了身。在眼下抹上厚重的铅粉,看起来整个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却只像是很久未得安眠的样子,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这是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早朝,群臣在宫门依次而入。苏岚着着重紫的从三品官服,与沈毅并肩而入,大殿之上,黄金的龙座,即将迎来新主人。
一声皇帝驾到,换了声音,却从未换它的意义。群臣跪在地上,高呼恭迎皇上,满殿只有鎏冕之上珠串的响动,并无其他的声音。
“众卿平身。”纳兰瑞的声音传出,在这殿里的每个角落,都回响着这沉厚又威严的声音。
苏岚看着高坐明堂的那一个人,是的,从这一刻起,她的仇恨,才开始慢慢被洗刷。
新帝身边跟随的内廷中书曹安,缓缓展开圣旨,代皇帝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朝治世,当有贤臣,兄友弟恭。今楚国祚昌盛,宜佳群臣相佐,兄弟相携。特下此诏以定群臣之序。
皇五子,纳兰瑾,加封九章庄亲王,为宗人府令,衔户部,上书房行走。皇六子纳兰珂,加封九章荣亲王,赐侍中,为宣仪司令,衔礼部上书房行走。皇七子纳兰珩,赐郑亲王,参知政事。皇九子纳兰琪,赐成亲王,参知政事。
苏晋复太傅职,暂代大将军。玄盎为太尉,另大司马衔。擢升郑铎为司徒,暂代户部尚书。擢萧瑀开仪府同三司,仍留兵部尚书。擢王钰为刑部尚书。擢沈端为尚书右仆射,赐开仪府同三司,领吏部尚书职。命张载为工部尚书,赐开仪府同三司。命赵赵普,为礼部尚书。
命玄汐为侍中,神策将军,代尚书令。命苏岚为侍中,代中书令,赐文渊阁大学士职,领大司马职,加辅国骁骑将军职。
命郑彧,为侍中,加镇军大将军。命苏峻,为侍中,吏部侍郎,文渊阁大学士。命沈毅,为侍中,兵部侍郎,文渊阁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命萧文航,为侍中,兵部侍郎,文渊阁学士。命赵安,礼部侍郎,文渊阁学士。
命郭炳安为御史大夫,领御史台,参知政事。命莫长忠为侍中,参知政事。命陆云,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命赵祯,为中书侍郎,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命刘定邦,为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命龚成云,为户部侍郎,参知政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虽是各怀心思,却都也伏在地上,高呼万岁。
“平身。”纳兰瑞微微一笑,“代中书令,宣读诏书。”
苏岚躬身,弯腰出列,站在第一节玉阶之上,接过曹安手中的诏书,用颤抖的手缓缓地打开诏书,念出了这一份贞观年间最是著名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上清乱世之始,历今二百余年,群雄宰割天下。今楚居中原,拥天下之半。思厥先祖父,为后世开业,立今世之国。
朕甫登大业,以为立国于世,当内立法度,务耕织,养民止战。外当接于诸侯,暂止天下纷争。
内立法度,当有贤臣相佐。然,我之臣子,有思安逸偏安者日多,据中原要塞之地,以为固。朕思欲绵延国祚,当整顿吏治。革贪佞之职,携贤才进举。使人人各司其职,使六部清明,吏治为民。
务耕织,当教化百姓,勤勉于事。务农桑,行耕织。减赋税,而薄徭役。开学堂以弘文,举孝廉而任能。
外接于诸侯,当会盟天下,不卑亦不傲于群雄。诚愿与天下诸君为友。
思创业,能无贤才?朕愿开国门,已迎四海之士。凡有才有志,不论出身,不论长幼,不分尊卑,皆虚席以待。愿与天下之能士共治一国,合四海之力,以佑四境之民。今下诏论事,诚愿诸君广开言路,上谏国事于朕,下言市井之喜优于庭,朕当不甚欣喜。
上邪!愿天佑我大楚,使我楚,与天壤而同久,愿上苍佑我贞观永昌。钦此。”
寥寥百字,纳兰瑞酝酿了半生。苏岚的声音里满是激越与颤抖,一字一句,都是她前行的希望,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这个国家昌盛,没有人。
群臣在苏晋的带领下再次跪伏于庭,“臣等愿为陛下之业,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岚缓缓收起圣旨,回头,看着纳兰瑞含笑的眼睛,也长拜于地。
从今天起,她就是楚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二品中书令,十九岁的苏岚,十七岁的苏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