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片放下去没多时,床榻上便有了声响。
“咳咳”,剧烈的咳嗽之后,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老三,什么日子了。”
“回父皇,父皇昏迷了快十日了。”纳兰瑞依旧跪在地上。
皇帝尚未睁开眼睛,只是道:“太子在宗人府也呆了三个月了,老三,把殿下送回东宫吧。”
“父皇,太子殿下已不在宗人府。”三爷恭谨地回答。
“什么意思?”
皇帝翻了身,却看见苏岚腰带长剑跪在地上,素净的脸上有点点血痕,旁边的玄汐虽没有这么狼狈可也身带血腥之气。
“苏岚,玄汐!”皇帝吃了一惊,看着他们身上的血迹,“你们这是做什么?”
“父皇,大皇兄被禁足,却不尊圣旨,昨夜率军意图逼宫篡位,儿臣无奈,只得将大皇兄制服,现,大皇兄已死。”纳兰瑞一脸的微笑,说起兄长的死亡也是云淡风轻一脸的平常,“儿臣特来护驾,保护父皇,免受其余孽侵扰。也来向父皇请罪,儿臣妄动刀兵。”
那皇帝颤了一颤,目光幽幽地投到苏岚的身上,问了一句:“可是真的?”
“太子殿下意图不轨,欲趁陛下昏迷之际,率东宫死士逼宫,若非王爷先行得知,早作打算,陛下和江山而今危矣。臣亦向陛下请罪,臣奉殿下诏令出动羽林军,有僭越之罪,请陛下治罪。”苏岚依旧恭谨。
“臣玄汐也向陛下请罪。”玄汐伏低身子。
“朕不想听你的罪了。”皇帝声音极狠,但奈何有气而无力。
“是。”玄汐声音依旧是一片清冷。
“你们何罪之有?嗯?”皇帝的声音里有着往日的阴沉,他往日杀伐决断的心狠手辣,隐隐透出,依稀可见,“保护朕,诛逆臣,做的真好。”
一阵死寂。
皇帝看着跪着的三个人,内心里的复杂已经无法言说。他最珍视的大儿子死在野心勃勃的老三手里。这么多年,老三心中的怨气,他不是不懂,所以恩威并施。可没想到,老三比他想到更要可怕。可如今大儿子无论怎样都无法挽回,能否保全自己,才最为重要。
“老三,记得朕对你说过的话吗。”皇帝想到这,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疲累与绝望如此深刻,“朕说你有帝王之才,而没有那个命。现在你是逼朕给你这个命。”
“儿子怎么敢逼迫父皇。”语气恭谨的可恶,反而别有倨傲。冲天的怨气,在一字一句中昭示。
皇帝颓然地向后倒去。然而权位的残酷,是他很快就从伤感和震惊之中恢复理智。天家亲情单薄,乱世尤其如此。
而他不得不承认,出身最卑微的儿子,才是最适合这位置的那一个人。而且如今这种形式,他带着苏岚和玄汐,更是一种暗示,他不怕再杀一个人。
而,他怕。
而,这个帝国,需要老三这样的主君,能够在这残忍的世道之上,携大楚逆风而行。
那么,在这个国家之前,他和皇后的那点情分,只能无限的让路。
“传旨。”过了很久,那苍老的声音才幽幽响起,“皇长子图谋不轨,谋夺篡逆皇位,幸得皇三子诛灭,得朝廷无虞。皇长子业已伏诛,然国不可无储君。皇三子,忠厚温良,极富才华,又知礼明仁,少有大志,可堪重任,当加封为储君。”
“儿臣遵旨。”纳兰瑞依旧是一脸的平静,慢慢地跪下道,“父皇对于皇长子余党的处置可有吩咐?”
“你看着办吧。”他叹了口气,“朕近来身体欠安,无法理政,赐太子纳兰瑞监国之权,总理政事,不必报朕,自行裁决。”
苏岚很快就写好了旨意,交到皇帝的面前,他微微抬起手,并不接过。苏岚便自己拿回圣旨,他却突然睁开双眼,看向苏岚,道:“让苏晋来见朕。”
“是。”苏岚恭谨地答道,看了三爷一眼,后者并无任何反应。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面前的人一眼。“朕乏了,你退下吧。”
三爷滴水不漏的行了礼,才退出去。苏岚却明明白白地看到他唇边数年如一日的隐藏在毫无瑕疵的谦恭之后的嘲讽。
皇帝在他们走后,颓然地向后一倒。
他后悔。后悔自己做出的种种决定,从三年前苏岚执掌北军的那一天起,他便被老三一步步牵着鼻子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