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1日,周五。
早就换好外衣的木子,望着门岗窗外的柏油路,焦急的等待着。天已经黑透了,路灯照射下的街道,偶尔能看到几个下班的人匆匆的走过。屋子里的电暖气下午坏了,木子已经在交接记录上交代了,现在就等着晚上夜班的人来,进行一下简单的交接,好赶紧下班。
木子是一家私有制药厂的保安,当兵退伍后又被分配回了这个有些“糟糕”的单位。今天是木子24岁的本命年生日,恰好又赶上玛雅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几个哥儿们嚷嚷着要给木子庆祝一下,说好了大家今晚不醉不归,准备在醉梦里渡过“世界末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19:09了,与规定的18:30交接的时间,已经超出了许多。“真是服死了①,MB的一个人都不来。”木子在心中暗骂道。
制药厂的门岗是倒班的岗位,干12小时休息36小时的工作性质,让“警队”里许多人利用休息时间搞些副业。“警队”是木子他们内部的称呼,这支保安队伍的前身是隶属于国有制药厂的一支“经济民警”中队。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经济民警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在2002年的时候,由国家统一,撤销了这个编制。再后来,这家国营制药厂转制,变成了私有企业,于是乎这群人也随着变成了保安。“经警”也好,保安也罢,其实就是一个称呼,也不过就是过去富家大户看家护院的家丁罢了。木子是这么认为的,就这个问题,在夜班没事的时候,和同事争辩过好多次,每次也都是以这个话题开始,转到了从土豆到卫星的闲聊当中。不过,那些干的年数比较久的老人②,还是习惯的称呼“警队”这个词。
制药厂上下两个门岗,一个班三个人。木子今天在正门岗值班,人家上面的门岗早就交接了。这下面交接的人还连个影子都不见。木子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就要“老鬼”留下,自己先走了。“老鬼”是木子这个恒班③的班长。在这些国有大型企业或者说原国有大型企业里面,每一个单位每一个岗位,干的时间久了,人都会松散。五点钟干正常班的工人和领导走后,“老鬼”就问木子,今晚有事吗?没事的话就自己盯一会,他有点事先走。其实木子心里明白,“老鬼”也没啥事,只不过想早点走罢了。反正自己也时不时的来的晚,人家“老鬼”也挺照顾的。当时,朋友的电话还没有打进来,今晚啥事没有,就随口答应了。“老鬼”刚走没有多久,这群“损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木子当时在电话里就埋怨。
今晚接木子岗位的三个人,一个已经在上面门岗就位了。剩下的这两个,一个在外面兼职跑业务,有时候说不来就不来了,也不指着这个吃饭;一个在外面自己买的车,满市区的跑,送液化气罐,都是“警队”里的忙人。看看身后墙上的石英表,已经是19:25了。木子掏出电话,想给“小罐”挂一个电话问问走哪里了,犹豫了半天还是算了。问了也是来不了,还赚个让人家烦,不如就这样吧!卖个人情给“小罐”。“小罐”是今晚夜班恒班的班长,也是交接的人。由于这些年凭着自己的拼劲和头脑,从摩托车载着两个液化气罐开始,渐渐的已经发展到拥有两台微型面包,业务范围遍及整个市区。木子对“小罐”的干劲很是佩服。
制药厂坐落于城市西南方向的高新园区,平时除了上下班的工人或者外来的办事人员,园区的街道本来就挺冷清的。加上今天周末晚上,更是很难看见个人影。远处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木子兴奋的站起来望向窗外,眼睛盯着拐弯的路口。一辆南京依维柯从坡下面开上来,顺着制药厂的大门外,往后开去。“擦!不是!”木子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夜色里传来了几声狗叫,那是其他单位养的,为了防止晚上被盗。在这冷清的夜晚,狗的叫声听得人有些不舒服。
木子点了一根烟,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把桌子上翻了一天的报纸,又重新打开,无聊。该看的新闻白天都看完了,现在就剩下广告没看了。报纸上在醒目的位置上,用红字刊登着今天的主题“世界,今天真的会是末日吗?”吸了一口烟,木子心里想,要是真有世界末日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好过在这个破单位一个月挣那么点的工资。假如侥幸活下来,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啥就业啥房子的,那得死多少人啊?想到这,木子不禁自己笑了,闲来无事的时候,木子喜欢做这种“白日梦”。用木子自己的话来说,偶尔想想中了五百万该怎么花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木子很少买彩票,偶尔买了一张,等想起来的时候,都是好几个星期以后的事情了。木子有时候和同事聊天的时候自讽,就是中了五百万,也错过了领奖日期。
胡思乱想间,停车声把木子拽了回来。一辆松花江面包停在电动门的外面,片刻,“小罐”从车里下来。“等着急了吧?次奥,路上出点事,要不早来了!”“小罐”边往门里走边说着。“小罐”30岁左右,细高的身材,瘦长的脸上总是给人一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感觉。
“还好,今晚有点事,你个biang的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的,白天没什么事,电暖气坏了,晚上得遭点罪,我交接记录写了,你路上咋啦?”木子对“小罐”交接着。
“败④提了,本来今天能早点过来,次奥,在幸福小区出来,路上蹿出一条倒霉狗,天也黑,冷不丁出来反应不过来,正好压上。点背,那家狗主在眼前。驴操的得理不让人,没完没了的磨叽。”
“那最后怎么处理的?”木子站在门口回了一句。
“还能怎么办?赔钱呗!那个biang的想讹我,张嘴要五百。我那个气啊,我直接告诉他,要就一百元,不要就**拉倒⑤,最后磨叽磨叽的给了他一百五,点背。”
“什么破biang狗要那么多?”木子已经出了门口,门岗为了观察方便,是三面的玻璃窗户。
“要说那狗还行,不过是个窜⑥,哈士奇。哎,我送你到车站吧!”“小罐”说着就要出来。
“没事,你歇会吧,我打个车走,好了有事给我电话!”
走在园区下坡的柏油路上,木子有点后悔。车站在坡下的主道上,得走将近十分钟,这黑灯瞎火的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怎么得也得到了主道再说。“刚才就该让那个驴操的送一下,来的这么晚,装逼犯啊!”木子心里想着。
注:①服死了,大连方言,意思为没有办法。
②老人,大连方言,意思是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久的人。
③恒班,制药厂工人间的术语,意思为永久不变的班次。
④败,大连方言,意思为别,不要。
⑤拉倒,大连方言,意思为算了,结束。
⑥窜,大连方言,四声,既是窜种的意思。表示狗的血统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