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雪依旧。
屋内似也被这风寒给冻住了,难舍悲伤不甘怀念等复杂的情绪在三人中徘徊,一阵诡异的氛围。
“咣!”
屋外大门被打开,一阵踏雪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身着火红皮袄大衣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似在风雪中走了很久,身上的皮袄几乎被雪浸湿透了,一滴滴的水从他的发梢顺落下来。在他火红色皮袄右臂,一条白色的布带煞是醒目。
少年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意,仍是龙行虎步,身躯站得笔直。隐隐的贵气环绕,使少年没有一丝被风雪所侵的狼狈样。
看其气势风度,虽还年幼,却有了一丝大家风范。
陈瑾年轻拍小红,看着来人,道:“尚萬,怎么样?”
少年叫做尚萬,是陈瑾年到现在唯一的一位同龄好友,是那种可以称之为兄弟的朋友。
尚萬解开皮袄,露出一个包裹,微笑道:“幸不辱命。”
陈瑾年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点头道:“多谢了。”
尚萬解开包裹,递向陈瑾年,道:“说谢就没意思了。喏,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陈瑾年接过来打开,包裹里面躺着一块白色的板砖。
他拿起板砖,仔细打量着。
板砖白色晶莹,滑不留手。通体尺余长,四五寸厚。若不是材质似由上好的玉石构成,其样子,就是工匠砌房所用的砖头。
这块板砖显然非平常所用砌房的砖头,而且来历异常。
具体的来历陈瑾年不知道,只知道是父亲平时最爱的器物,父亲平时有事没事都在把玩。而且据他父亲所说,这块板砖乃是家里祖祖辈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到他这一代,已经不知道传承了有多久远。
白玉板砖究竟有什么用,他祖祖辈辈也没研究的透,甚至连皮毛都没有搞的清楚。只知道这板砖唯一的一个特点,那就是非常坚硬。
坚硬到什么程度呢?至少他祖辈用尽了方法耍尽了手段,也没有能够损坏板砖一丝。刀砍、锤砸、火烧、冰冻……都愣是徒奈其何。
就连板砖是什么材质,他们也没有研究清楚。通体晶莹似玉,却不是玉。俗话说玉能养人,这块板砖显然没有那个特质。
这板砖被他父亲把玩了那么久,也没有磨得光滑,更没有感到与之有一点契合。至于传说中的护心免练功走火入魔之神奇功效,那只是传说中。
与其说这板砖是玉,倒不如说这块板砖是块顽石。
整个油盐不进,刀枪难侵。
可就算是顽石,也应该被研究出有什么纹路来,却偏偏对其一无所知,毫无办法。
陈家之所以宝贵这块砖,那也完全是因为老祖宗的说法。
至于老祖宗原来有个什么说法,在经过时间的长河后,天知道他老人家原来的说法是什么说法。
至于陈瑾年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他寻来,无他,这是他父亲生前经常把玩的物件。见此板砖,如见父亲。
也是到现在为止,陈瑾年唯一能找到的父亲的遗物。
陈瑾年双手捧着白玉板砖,依稀看见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的身影就在昨日啊,板砖在他的手上来回打转,父亲就负着另外一只手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
有时候父亲兴致来了,就铺开纸张,用板砖把纸熨平,写几个大字。
……
“呜呜呜呜……”
陈瑾年捧着板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自十天前父亲出征失利的消息传来,自十天前父亲的噩耗传来,自十天前说父亲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陈瑾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他一直坚信,那个经天纬地的男人,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个世间没有的男人,那个世人景仰的男人,那个世间崇拜的男人,那个曾把自己扛在肩上任自己胡闹的男人,那个曾对自己说他就是自己的天的男人,世间的事他都能够办到。
世间的事他能够办到,但不包括失败;
世间的事他都能够办到,绝不包括死亡!
可方方面面传来的讯息,条条途径去证实的讯息无一不说明了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不管再如何一厢情愿的麻痹自己,可现在看见了有关父亲的一件物品,这叫他如何能够不忍住伤悲?
“呜呜呜呜呜……”
哭声越发悲怆,像受伤的野兽,更像个孩子。
不,十五六的年纪,他分明就是个孩子啊。
如杜鹃啼血之声,颗颗至悲的眼泪滑落,滴在了玉石板砖上。
突然,板砖散发出一阵诡异的气场,把陈瑾年包裹在其中。气场诡异非常,使得四周的人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恍惚中,陈瑾年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漆黑无比,仿佛是在世界还没有光之前的黑。
这种黑暗,不知道是在哪个空间,也不知道在哪个时间。
陈瑾年只能浑浑噩噩循着本能在黑暗中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行了多长。
忽然,他的眼被一道光刺得差点失明。他条件发射的紧闭双眼,还用双手挡在眼前。
慢慢地,陈瑾年拿下双手,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五光十色,光线并不强烈,只是他在黑暗中行走了太长时间的缘故。
他发现,发出光的,是一堆石头。这堆石头立于黑暗之上,不知道什么来历,更不知道什么用途,只是淡淡的发出道道混沌般的五光十色。
陈瑾年前行,想靠近那堆石头。
忽然,他的身影被一个诡异的黑洞吸走。在吸走的一刹那,他似乎见着了一个身影,身影朦胧,分不清男女,绝世而独立,只恍惚看见那个身影拿起那堆石头,盯着它们流泪。
那泪,仿若天地之至悲。
虽只远远朦胧得不真实的看见,还是觉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少爷!少爷!”
“哥!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瑾年!瑾年!”
陈瑾年忽然被一阵悲怆的呼喊声唤醒,只见吴伯关切的看着自己,老目中似含着泪。
尚萬也是同样的神情,虽脸上不见泪痕,眼底却一片湿红。
小红早就跟着哭得像个泪人,她不住的摇着陈瑾年的身体。
陈瑾年看着板砖,一心想到父亲,哪还想到方才似梦似游的场景?
看着三人,他强忍悲伤,低声道:“我没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瑾年终于完全止住眼泪,看了看天色,道:“我该走了。”
他看向尚萬,道:“尚萬,吴伯和小红就拜托你了。”
尚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有我!”
“嗯!”陈瑾年点头,显然,把吴伯与小红交给尚萬,他放心。
尚萬脸色一阵复杂,看着陈瑾年道:“瑾年,其实无论怎么,兄弟都要陪你走上这一遭。可,家里盯得紧,若我真敢偷偷溜走,怕还没有出门,就会被家里抓回去禁足了。”
陈瑾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明白的。”
尚萬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道:“这是我尚氏商行的票号,家里给的,一万两金子,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一万两金子,在天南物价不是很高的地方,足以一只十万的精锐之师一年的经费。
陈瑾年接过,道:“帮我谢谢尚叔,若瑾年有命回来,一定登门感谢。”
尚萬一阵惭愧,道:“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打脸么?”
“嘘~嘘!”
忽地一阵高昂的哨声从陈瑾年的口中传出。
“踏!”“踏!”“踏!”“踏!”
一头白色的骏马踏雪飞奔而来,停在门前。
“少爷,哥!今天都要黑了,明早再走吧!”小红哀求道。
陈瑾年顺了顺小红的发,柔声道:“傻丫头,今天天黑了,明天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迟早都是要走的!哥走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陈瑾年又转身,对着吴伯深深一礼,道:“吴伯,您保重身子!”
不待三人说话,大步走出屋子,翻身上马,绝骑而去!
转瞬,便消失在三人面前。只留下三人,望眼欲穿。
风雪中,夜幕欲落,天地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