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琐终究是没有看到那个男子的长相。
心中没由地升起一阵烦躁,被两人生生架着来到后院也不能抵抗。刚走进后院,便见一株合欢树在院内立着,枝干朝一侧弯曲长成一副婀娜的模样。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粉嫩夹在翠绿中的模样,微风拂过,清香飘来,抚平了心中的怒火。
可想到这树名时,脸色又是一暗。
撇去这合欢树不看,这院中还是以简朴为主,整齐的屋子排开,红梁上挂着的烛灯在夜色下将一切衬得昏暗,四下里静谧地恍若无人。
“此时姑娘们都在前院呢。”或许是看出了慕琐的疑惑,其中一人出声道。
慕琐听罢,看着浓稠似墨的天幕,心下里计量着自己昏迷的时间。想必是已经不再珉城了吧?
又走过了两道月亮门后,这才在院落的一角的一个房间前停下,推开门将人扔在地上,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后,那两人这才咂咂嘴意犹未尽地离开。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套桌椅,一副梳妆台,两个置物柜,还有两张光溜溜的床榻。
好容易有了些力气的慕琐挣扎起身,在其中一张上坐下,看着另一张床头的置物柜上摆着的一些用品,想是这里房间的另一个姑娘吧。
她并没有猜测多久,便看见有一个姑娘手中拿着一个烛台,推开门走了进来。玲珑有致的身上只披了一件轻如蝉翼的外衫,不需费力便能看到里面的白色里衣。大胆的装束让慕琐微微皱眉,但是转念一想这是在什么地方,也就不大惊小怪了,只是眸中的厌恶更加明显。
卑微的妓子。。
那女子见到屋内有人,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目光少过坐在榻上的慕琐之后就很快收敛了神色,却而代之的是对她的轻嘲不屑,冷哼一声,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地将房内的蜡烛点燃,收措了一下自己的铺位,换上中衣就躺下来休息了。
整个过程中除却最开始,都不再看慕琐一眼。
“别盯着我看!”慕琐正发愣,却听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女子开口了。
“说你呢!哑巴啦?!说了别盯着我看!”女子见慕琐没有反应,坐起了身子,一双平日里半含秋水的眸子里此时却满是怒火。
慕琐被她吼得一愣,听到对方没由的斥骂之后,原本被人掳来的烦躁一瞬间被点燃。她看着女子,双眼微眯,冷意尽显,拿过摆在女子置物台上的一根未收拾的银针便逼近了她,抵在她细长的脖子上。银针的针尖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点点带着寒意的冷光,仿佛只要一个用力便能刺穿针下如白瓷般嫩滑的皮肤,能刺破那一下一下跳动着的血脉。
从未有人吼过她,也从未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她露出过敌意。她是慕府的大小姐,前世是一国之后,养尊处优惯了的她来到这下作之地已是满心不悦,眼前这个妓子有什么资格对她大呼小叫?!
即使她重生了,活了两世,深处闺阁的她有何曾来过这烟柳地?又何曾与这卑贱的妓子同处一室过?更别说让她接客了!……
“你想怎样?不就是因为花妈妈看你有一副好皮囊而没下狠手嘛?”女子脸上的惊慌一闪而逝,继而是尖锐的笑声讽骂,“你下手啊!装什么清高?……别以为被卖到这里前身份尊贵是大小姐了不起了,到了这里就一样是个妓子!下贱为你们所不齿的妓子!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女子眼神一挑,似是也不担心慕琐将手中的针刺入她的脖颈,竟向前探了探身子将针微微陷入脖子处的皮肉中。
“啪!”
慕琐将手里的银针扔掉,继而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你!……”
“我是被掳到这里来的。”慕琐放下准备打下第二记巴掌的手,眸色微暗,神色凄凄。见那个女子捂着一侧脸,看着自己的表情依旧轻嘲,不死心地补了一句,“……有人会来接我。”
其实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找她,今世因为处处防备已经将熟识的人的关系弄得很僵,前世还好有媛儿在身旁,而如今身侧却是没有一个人……
“呵。你信吗?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女子的神情突然淡漠下来,她放下了捂着自己脸颊的手,重新平躺到床上,看着房梁的视线有些呆滞,“……他们,也说会来抛下我。”
似是不知不觉中,猛然建立起的心墙猝然倒塌,女子的声音少了最开始的尖锐的嘲讽,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她叫夏岚,是江南某地一位乡绅的掌上明珠,后来因为家道中落被奸人所害而迫不得已投靠表姨家。表姨一家明面上对她很好,但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法子将她赶出去。终于有一****上街回来便陷入昏迷,醒来后就发现被人牙子卖到了怡红院。其间她有一次逃了出去,回到那里却发现表姨家中已人去楼空。而后被抓回了这里又是好一次教训。
“……花妈妈在这一带有点势力,一些大户官吏是她这里的常客。所以我劝你,逃走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夏岚说着,突然扭头看了一眼慕琐,“其实女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也不见得是好事,但有总比没有好。你也别想着破了相可以不接客,若是你真的这么做了花妈妈又的是办法整你。”
说罢,人已再次侧躺了下去,背对着慕琐不再说一句话。
而慕琐听她说了这么多话之后,除了发现她对自己的敌意其实并没有这么重以外,却没有听懂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正准备歇下,却听到夏岚缓缓地说道。
“刚才我听有人向花妈妈打听你的价钱,如果手中有现钱或者名贵的首饰的话,在后院托一个信得过的姐姐让她帮你找人说说赎下你吧。”
慕琐听这话后却是一愣——被人赎下?为奴为妾或者换个地方继续为妓吗?
慕琐想到此,眉头微皱,心中却开始思量着逃离这个地方。她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江南,若是能逃得开的话,她有把握能不让花娘捉回去。
——即使是要借助到慕府的势力。
想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庆幸未被人搜了去地松了口气。她看着翠绿的玉牌上那个鎏金的大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