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琐和媛儿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便已整理好了内务,本想借着还早帮二位老人做些事情,却发现老妇人早已起了,手中端着一盘小菜正朝正厅走去。
“姑娘。早啊。”老妇人笑着朝她们招呼道。“还住得习惯吧?”
慕琐点了点头,笑着应道,上前几步接过老妇人手上的盘子,随着她一起朝正厅走去,“婆婆,昨日你说茶馆的事情……”
此时厅内已坐着那个老翁,神态安详。听到有脚步声临近,他便转过身面对着来人,许是认出了是自己的老伴,并没有露出警惕的神色,倒是一脸笑意地对老妇人身后的两人打着招呼,“二位姑娘早。”
“早。”
“……我说笑的呢。”老妇人拿过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回应着慕琐之前的话,“你们是客人,哪能让你们帮忙做那些事情啊。”
说着,老妇人直起身子,走到桌子的正前方打量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将盘子的位置稍稍移正了一些。
“婆婆?”慕琐看着老妇人的举动,有些奇怪。她看了看桌子上碗筷菜色的摆放,却发现碗碟的位置和昨晚的一模一样。
她似乎明白了昨日老翁夹花生米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精准地好像能看得到东西一般。
“习惯了。不这样他不方便。”老妇人不在地笑笑,确认将位置摆好之后就招呼着慕琐和媛儿一起坐下。
“婆婆,我们也想帮您。”慕琐顺从着坐到老妇人身旁,出房间的时候她便已经将幂篱带上,此时,如果不盯着她仔细看便很难看出她脸上的神色。“那这样,我们出资,然后和您一起办那个茶馆,最后的收益算一部分给我们。”
说着,慕琐明显看到老妇人的神色闪烁了一下,似是心动,但却又叹了一口气,“姑娘,我知道你想帮我们,但是茶馆已经成这样,除了把店盘出去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着,老妇人的视线却是仍旧看着慕琐。
慕琐也感觉到了对方在看她,心中已经演算了很多方法,但她从未接触过类似的事件,说起对此的把握她也没准——再说,如果是她先开口,以后很多地方免不得被老妇人的决定牵着走。虽然她知道,老妇人并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人。
老妇人坐在位上半响,见慕琐没有回话,心中也当她刚才说的是玩笑,正准备将此事不了了之的时候,却听老翁抬声问道,“老夫带姑娘去茶馆看看。若是姑娘真的有办法,这事到时候再商议怎么样?”
慕琐垂下头,却是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看着她这样,媛儿也有些急了,附到慕琐耳旁小声道,“小姐,之前你不是还说要开一个茶馆的吗?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答应?”
“嗯。”慕琐这才应道,“那便去看看吧。”
不知道自己这次带的银两够不够——就算不够,她也有自己的手段,万是不会再回慕府了。
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待两位老人草草地收拾一下出门之后,天空已是大亮了,湛蓝的天空上悠悠地漂浮着几朵白云,清风拂过感觉好不惬意。街上已有小贩陆陆续续地开摊,空荡宽敞的大街也渐渐便得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老妇人什么都没有带,便只是在一旁搀着老翁,左右注意着人流怕是被人撞到,而老翁被她搀着则有些尴尬,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而是小心地提着一个绸质的布袋,看上去圆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到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老妇人这才说着,停下了脚步。
其实这家茶馆离他们的住处并不远,从门口的出来后顺着街道走下去,走过一个拐角,茶楼就在对面。
是一家装饰很普通的楼宇。
竹制的屋檐向外延伸如鸟翼,一侧悬挂出的旌旗上,一个墨线绣着的“茶”字显得苍劲有力,远处看去,居于这繁华闹市中的一隅,虽是普通,但驻足细看,却又觉得有那么几分不易察觉的淡雅蕴含其中。
走进茶馆,迎面的便是一阵淡淡的茶香,多一份则浓而不纯,少一分则淡而太素,萦绕鼻尖的香茗的气息夹杂在风中飘过,不由地便让人沉醉在其中了。
许是因为还早,茶馆中没有一个客人,三层的建筑都是空的。一楼处的竹藤桌椅整齐地摆放着,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更是填了几分淡雅。店里的伙计们见到老板来了,也都笑嘻嘻地迎了过来,带着阳光笑意的清秀的脸上是质朴的表情。
“姑娘……”老妇人看着慕琐,面露难色,似是不知道要怎么招待她。慕琐刚才也听老妇人提起过,她会在厨房中做一些糕点吃食来配茗茶,而老翁则是作为乐师会在二楼,若是人多的时候也会帮忙泡几壶香茗——其实老翁沏的茶的很好,白瓷青汤,烟雾袅袅,光是看着便是一种享受,但且不说他如今身手不变,就算他想来帮忙,就凭这茶馆冷清至此来看,却也需不着他。
为了不让老妇人为难,慕琐还是带着媛儿与老翁一道上了二楼,搀着他,按照他的说法走进了一个没有门的房间。房间内很是空旷,又或许说,那并不是一个房间。没有门,直直的走进来便是房间的全部。除了供人坐下的软垫和矮几之外,便是几个简单的花瓶盆栽的装饰。
一侧,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柜子上,蒙着绸布,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这时才看见老翁将手里的袋子放下,拉开了袋子的绳结,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磨砂了的暗红色六孔陶埙。
“老夫老了,也就只有这一样能拿的出手了。”说着,便摸索着将埙捧在手中,拇指摩挲着埙上的纹路,脸上的笑容和蔼。
“您可是要吹埙?”慕琐看着他的动作问道。心中却是有疑虑的——埙的音色古朴醇厚,悲戚哀婉,虽说是有人喜爱独奏,却更多的时候是在乐队中起到协调的作用。她四下打量了片刻,却不见有其他的乐师。
“小女不才,不知您可否让我合奏一曲?”若是有琴的调和则会显得好很多吧。
老翁听到这话一愣,继而爽朗一笑,点了点头,“那边的柜子上放有一方好琴,姑娘若是执意,便自己去拿吧。”说着,已将埙捧到身前,吹奏起来。
埙的音色很美,绵长不断,再加之老翁选的曲子似有似乎的有那么几分忧伤的基调,在这闹市之中,乍一听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媛儿听到老翁的话之后,即刻便明了了小姐的意思,点了点头之后,将那柜子上的绸布撩起,却看到无门的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从笛到琴,从筝到钟,不一而足。
所幸琴放得位置并不高,媛儿很快便将琴拿出,抱到了慕琐身前,将琴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老翁对这些乐器的保管似是很用心,看着琴身上的断纹便知道年份久远,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但无疑是保存地很好。
慕琐轻轻拨动琴弦,在埙音的一个转折处加了进去。繁杂的音色如流水般泻出,竟是很好地融合在了埙音里,清越的琴音和哀婉的埙音相互融合,到了最后竟成了琴音的节奏无形地带动埙音在走,那原本的曲调也少了几分忧伤绵长,多了几分柔情蜜意。
一曲接着一曲地被奏响,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老翁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埙,朝慕琐的位置看来,虽然双眸紧闭,但脸上惊讶的神情却是抑制不住的。
见老翁如此,慕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道,“您可要先歇一会儿?”
“乏了吧。若是觉得无聊,便四处走走吧。”老翁摆摆手道,“听姑娘的口音应该不是这带的人,老远地来这里,是来散心赏景儿的吧?要不我让个伙计带你四处看看?湄水的景色不错!”
慕琐一愣,笑着拒绝了,“不用劳烦,我四下走走就好。”
“那便随意吧。”老翁笑了笑,也不再劝什么,垂下头,手依旧搭在埙上,摩挲着埙上的刻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